第62章 到訪

雲郁微服出了宮。

他帶著黃瑾, 和兩名侍衛,往韓烈的住處去。

他知道自己來的太荒唐了,為了一個婢女, 不顧身份,親自跑到大臣的家中。但他管不住自己。他腦子裏亂糟糟的, 總覺得要出什麽事情, 非要親眼看到她才能安心。

他一路走, 一路都在回想河陰之時,他用劍刺向韓烈,而她撲過來擋在劍前的畫面。她毫不猶豫, 義無反顧的樣子, 好像無所畏懼。他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那麽勇敢,還是個女孩子。那劍刃那麽鋒利,她居然一點都不怕。受了那麽重的傷, 流了那麽多血,是有多麽深的感情才會促使她替他送死呢?他不想承認自己是在那一刻, 隱約對她動心的。他也想要一個能為自己義無反顧的人。

如果自己是韓烈就好了。

她那麽在意韓烈, 她會覺得韓烈比自己更重要嗎?

他心裏很恐慌。

他很害怕自己在她目中不如韓烈的地位。

他是皇帝,他要裝作刀槍不入遍體鎧甲的樣子, 他不能讓人發現自己是脆弱的,空虛的, 需要從一個女人的愛撫中得到溫暖和慰藉。

他到了韓烈的宅子外。

他將左右摒退,自己一個人來到院門前。

他鼓起勇氣, 糾結了很久, 最後還是敲了門。一下,兩下,三下, 他聽到裏面有腳步聲響起。不一會兒門吱呀一聲開了,他頭一擡,對上一雙明亮烏黑的眼睛,正是阿福。

韓烈跟她並肩站在一起,雲郁看著面前的兩張臉孔,恍惚覺得有些做夢似的。

阿福也意外,看到他,先就是一愣,緊接著一臉做賊心虛的表情。她知道雲郁不喜歡韓烈。她身體不自主地緊張起來,手指捏緊了,說話也有點磕巴:“你……你怎麽來了。”

她吃驚,一旁的韓烈,則是更吃驚了。

“陛下……”

韓烈連忙施禮:“臣不知陛下駕到,有失遠迎,陛下恕罪。”

韓烈看了看他身後,空蕩蕩的並未看見人。韓烈有點懵。

雲郁道:“朕能進來嗎?”

韓烈連忙道:“舍下寒微,陛下莫嫌棄便是。陛下快請進。”

雲郁往院子裏望了幾眼,踏步進去了。韓烈在一旁殷勤的相迎:“陛下快請。”

韓烈大概也是沒想到雲郁會突然微服到自己家中,自是感動,榮幸之至。他一個小小的七品武官,能得太原王賞識都是萬幸,而今見到了雲郁,就跟見了神仙下凡一樣,喜的臉都紅了:“陛下怎想起來臣家中。”

韓烈高興的聲音發顫:“臣太意外了。”

阿福賊心虛,站在一旁,低著頭都不敢說話。

雲郁假裝不認識她,跟著韓烈進門。

阿福訕訕地尾隨其後。

進了門,之間飯廳裏的桌子上擺著一壺酒,還有一桌子菜。

雲郁看那桌子上擺的雞湯、熏魚和烤羊腿——兩個凳子,兩套碗筷外加兩只酒杯,酒菜已闌珊。他假裝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只貌似隨和地笑:“這麽多菜。”

韓烈不好意思道:“都是舍妹隨便弄的,也不知道陛下要來。”

“舍妹……”

雲郁目光轉過去,這才看了一眼韓福兒,意味深長道:“這就是令妹嗎?”

韓烈高興解釋道:“舍妹同臣自幼分離,也是今日,才剛相認。是喜事,所以才喝了點酒。”

雲郁點頭:“原來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看來朕來的巧了。”

“韓福兒。”

他叫了一聲:“給朕倒酒。”

韓烈聽他叫阿福的名字,恍然大悟道:“原來陛下認得舍妹。”

雲郁道:“韓福兒一直在朕身邊當差。不過朕也是剛剛知道你們的關系。”

有一邊的杯子沿上,沾了一點紅色的胭脂唇印,他知道那是阿福用過的杯子,便將那位子坐下了。

“朕許久沒喝過酒了。”

阿福聽了,有點慌。她知道雲郁是從來不喝酒的,連忙勸道:“要不算了吧,這酒喝了醉人的。我去倒點茶,或者煮一壺酥酪來。”

雲郁道:“不必了。朕今日想喝酒。”

韓烈剛要說“換一個杯子”,他自己已經提起酒壺,將那喝殘了的酒盞斟滿,仰脖子就是一杯。

“這酒好苦。”

韓烈道:“這是微有些苦,酒味倒是不錯。”

韓烈再次替他斟滿,把自己的酒杯舉起:“臣敬陛下一杯。”

阿福在一旁,看他們喝酒。

雲郁道:“今日沒有旁人,只有你我。咱們私下,不論君臣。朕不怕跟你說幾句實話。”

他自斟自飲,坦然道:“朕在河陰時,雖然曾拿劍指著你,差點將你捅了個透明窟窿。但朕並不恨你。太原王想讓你替他背黑鍋,把河陰之變的罪給攬了,朕就順他的意,借坡下驢。反正這個鍋總有人要背,是不是你韓烈,並不要緊,朕只要做個樣子給天下人看。否則天下人懷疑,還以為這事是朕的指使。太原王手下那麽多將領,不是你韓烈一個人在攛掇進言。為何背黑鍋的是你,不是賀蘭麟不是別人,因為那些都是他親信,只有你韓烈是個外人。說到底,是你倒黴罷了。河陰之變死了那麽多人,是你韓烈一個人能唆使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