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財迷

阿福早上擦拭佛像的時候,偷偷用刀子,從那尊菩薩像背後,剜了一塊金子下來。

純金的,顏色黃燦燦,用牙齒咬還能咬出牙印兒來。

出了西乾殿,阿福機警地避開守衛,兩只手疊在胸前,低著頭一路疾行,借著眼尾的余光左右探看。

回到寢室,阿福跟她的好伴當郭愛女,分享自己的收獲。

郭愛女正下了值回來,在鋪床疊被,阿福湊上去,在她後背上拍了她一拍。郭愛女嚇得跟跳蝗蟲一樣,回頭揮了手打她:“死丫頭!你怎麽跟貓似的,走路一點動靜都沒有!”

阿福笑嘻嘻跟她咬耳朵,嘰裏咕嚕。

郭愛女瞬時間兩眼放光:“真的?你可真有本事。我們都不敢偷金的,你藏在哪兒的,快給我看看。”

阿福歪著頭,故意賣關子:“你猜?”

郭愛女掏她手心,阿福展開手心,是空的,沒有。

郭愛女又摸她身上,摸得阿福扭來扭去直笑,兩個鬧作一團。最後阿福伸出手,嫣紅色的嘴巴一張,從舌根底下吐出小塊金燦燦的物事。

“喏。”

阿福托著金子,上面還沾著自己的口水。

郭愛女道:“瞧你的臭口水在上頭。”

阿福把口水在袖子上擦了:“這是純金子。”

郭愛女說:“你怎麽藏在嘴裏,不怕一不小心吞肚子裏去了,把腸子給你劃破。”

阿福笑嘻嘻,把那塊金子在手上把看,說:“怕什麽,吞了也沒事。這麽小一塊,多吃點韭菜,過幾天就拉出來了。掏出來洗洗,都還是香的呢。”

郭愛女做了個嘔吐的姿勢:“就你財迷,屎裏的錢都要。你是從哪偷的?”

阿福說是從佛像上削的。郭愛女頓時大吃一驚,數落她:“這怎麽能行,你怎麽能褻瀆佛祖。你膽子也太大了。”

郭愛女是個佛教信徒,阿福卻是不信佛的。

說來奇怪,洛陽宮,幾乎人人都信佛。全洛陽的佛教信徒,沒有百萬也有幾十萬,唯獨阿福不信。

不是真不信,是舍不得錢。

其實她也趁無人時,常偷偷去過佛祖的像前跪拜、許願。但是和尚們見到了信徒,就要端著缽盂來,向她要布施。和尚們一個個吃的肥滾溜圓,富態得很,阿福舍不得錢,那和尚便不給她好臉色,找借口驅趕她出門。阿福一生氣,索性開罵,說:“不是我吝嗇,是你廟裏的菩薩不靈。你菩薩要真靈,我早發財了,怎麽會沒錢布施?”把那和尚給氣的,一群人拿掃帚攆她。

“這等狂女子,以後不要上廟裏來了!”

阿福說:“不讓我來,我還不稀罕呢。”

從此就賭氣,再也不去廟裏拜菩薩。

別的宮女,一有點錢,就喜歡去寺裏捐香油捐佛像。一尊五寸的銅像金身,就要二十兩銀子,這還是夾鉛的,純銅的更貴。那些貴族王孫,更是用純金子造佛像。阿福跟和尚置了氣,正好省錢了。一個銅板,一塊銀子都被她攢起來。她就是個貔貅,只進不出。

阿福不解說:“你不是說,咱們想辦法偷點東西,好找機會逃出宮去的嗎?”

郭愛女說:“阿彌陀佛,那也不能刮佛像上的金子。萬一佛祖動怒,不保佑你了,你怎麽找你哥哥?”

阿福攥著小金塊,歪著頭,想了一會,嘆口氣:“沒辦法呀,找不到就找不到了。”

宮裏人都知道阿福的身世。

她是北邊懷朔人。

她入宮的時候,父母親就已經過世了。阿福那會十一歲,還是個小姑娘,天真的很,逢人就愛吹牛,說她有三個哥哥,多厲害,多威武,對她多好,長得又多麽英俊。

宮女們笑她:“你三個哥哥,那麽有本事,他們不養活你,還把你賣到宮裏來做奴婢?”阿福就一本正經地跟人解釋:“宮裏是好地方,哥哥們才讓我進宮來的。你們不知道,北方鬧饑荒,留在那兒吃不飽飯。來宮裏多好,要不是做太監得割了那個,我哥哥還想來呢。他想做侍衛,人家不要他,說只要太監。他不幹。”

宮女們見她天真直率,口沒遮攔,都嗤嗤地笑她:“你知道太監要割了哪個?”

阿福臉一紅,眼珠子一轉,就不說了。

阿福是鄉野丫頭,見多識廣,沒啥不曉得的。宮女們都很矜持,提起太監,還有男人□□,都像是見不得人的東西似的。阿福卻不覺得有啥害羞。她從小見過騸羊、騸馬的。羊要騸過才肯老實長肉,馬騸過才肯聽話。一刀子割下來,羊蛋連油串起來烤了,還好吃呢。阿福最喜歡吃烤羊腰子。草原上沒那麽講究,男人撂起袍子就在路邊撒尿,尤其是小男孩最野,根本不怕人看。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宮女們聽阿福說“騸”字,都會樂的合不攏嘴。大家會悄悄問她:“那是什麽樣的?”阿福繪聲繪色一講,大家就露出千奇百怪的表情,大驚小怪地笑作一團,說阿福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