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誰人故舊不如舊(七)

踏星宗徹底重建, 搬到了原本的極境中。

那極境, 本也是踏星宗的原址。後來被那幫人占了去。

雖然踏星宗的勢力已經到達了巔峰, 但是陸衍無意擴大規模,原來宗內的那一千來號人就夠了。他不需要一個臃腫龐大的勢力,扶持踏星宗, 一來顧忌往日情分, 二來也是想用它來代替自己管理一些事情。

把踏星宗那邊安排地差不多後,距離他從天之盡頭出來也才兩月,陸衍就有些忙無可忙了, 越是閑暇,越是心煩意亂。

他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麽心理, 只是等他反應過來時, 他已經又回到了曾經和朝辭一起住的洞府中。

他走進朝辭的寢居,朝辭雖然走了, 但他把侍者也都留下了, 那些侍者還是各司其職,因此如今這個寢宮數月未曾住人, 也算是幹凈。

他們說著是五年之約, 但這五年來陸衍一直在到處歷練冒險,哪裏有危險他就往哪鉆, 真正與朝辭在一起的時間怕是加起來也沒有半年。

這其中還有一大半都是在養傷或避風頭。

陸衍在偌大的寢宮中踱步, 他想著,要是那人再不來找他,他自己去找那人也不是不可以。

這五年之約嚴格上來說……還遠遠不到不是麽?

之後他跟男人說說軟話, 等再有四年半過去,他就不信男人還要走。

寢室旁邊開辟了一處小書房,這邊陽光很好。那人說是修仙之人,端得一副光風霽月的模樣,其實倒跟那貓兒似的喜歡曬陽光。他經常呆在書房,還特地把那邊的椅子做得極為舒適,就是喜歡靠在藤椅上閉目休憩。

陸衍走到書房中,繞到那藤椅的後面,將手覆在了那藤椅的靠背上,眼前浮現了那白衣修士倚在這椅子上小憩,鬢邊的墨發被穿過窗子的微風吹得有些淩亂,搭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或是朱色的唇邊。

陸衍不禁勾起了一絲笑意。

他想,再等他三日,他再不來,自己便去尋他了。

像是想通了什麽,連日來心煩意亂的心緒頓時舒緩不少,他走到了藤椅前方,頗為愜意地坐下。

他余光掃過桌案,有些好笑。

這人喜歡呆在書房,但筆墨倒是幹幹凈凈,在桌案上整整齊齊地擺著。

翻的最多的好笑是一本劄記,這人總捧在手上看,卻也沒翻幾頁,五年也也沒見他放下。不知道是反復看了數遍還是壓根沒怎麽看。

這般想著,他倒是發現那本劄記就放在旁邊的書架上,便也順手抽了出來。

難為那人沒帶走。

但這劄記一入手,他便神色微變。

這劄記乍一看是某種功法的注解,但被下了禁制。

從前他鮮少關注男人在看什麽書,就算關注了也因為實力低微未曾發覺什麽,現在他卻是一下子便發現了這不對勁的地方。

起碼是渡劫期下的禁制。

陸衍放出自己的神識剿殺了這個禁制,頓時這個劄記原有的模樣便出現在他的眼前。

是一幅幅小像。

畫的都是同一個人。

那人乍一看與陸衍自己長得十分相似,陸衍開始時都要以為這畫的便是他自己,但是他卻總覺的不對勁,細看之下,終於發現了不同。

華上這人,眉眼中、投足間,是貴氣。是浮於表層的謙讓和刻入骨髓的傲氣的兼容,他就像一個生而不凡又天資縱橫的世家子,一輩子順風順水,呼風喚雨。

但陸衍不同。陸衍這人沒有什麽貴氣,他這人並非有著多麽尊貴的出生,反而在群狼環伺中成長,在屍山血海中成王,從前他眉宇間揮不散的兇狠與戾氣,叫人看上一眼便內心發寒。如今他身居至高位,倒沒了那麽多戾氣,只是那疏離和冷漠卻是浸滿了眼底。

要說從這種莫無須有的氣質上還難以下什麽定論,但看到左下角的印章時,陸衍便頓時冷了眼。

“庚卯秋,與則繹月下共飲所繪。”

則繹?……陸則繹?

陸衍自然記得這個曾經將踏星宗推入頂峰,又將踏星宗落入深淵的人。

當然,踏星宗一派從未怨過陸則繹。他是他們最尊崇的先祖,踏星宗因他而衰落,卻並非是他的錯,而是為奸人所害。每一代陸家後裔,都擔任著討回公道、為陸則繹正名的使命。

縱是陸衍從未見過陸則繹,但至少他也尊重這位陸家先祖。

他陸衍登頂,踏星宗再度崛起,第一件事便是為陸則繹正名,為曾經的踏星宗正名。他並非因為修煉邪功而亡,踏星宗也並非因為是邪教而遭受討伐,而是那些貪心之輩的陰謀。這件事如今早已傳遍了修真界,因此也幾乎沒有人因陸衍殺了極境那些人而聲討陸衍。

但……他從不知道,陸則繹竟然與自己這般相似。

簡直一模一樣。

這一張小像或許看不出什麽,陸衍下意識放後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