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暴君(第4/5頁)

滿座寂靜。

蘇融說完話,也沒再停留,取了碎銀擲於桌面上,自顧自地走了出去。

一邊走,蘇融一邊又尋思,越晟的惡名比起三年前有之過而無不及,可見平日裏確實行事過躁,所幸越晟還沒暴虐到把大街上非議他的百姓都拖去砍頭,說不定還有得救。

不過依蘇融對他的了解,越晟也許只是壓根不在意這些閑言碎語而已。

“麻煩讓讓。”

旁邊突然擠過一個滿頭大汗的青衣男子,懷裏小心翼翼地抱著一堆硯台,正費勁跑到前方書鋪裏去。

蘇融順著他的背影,目光落在書鋪的橫匾上。

“易書齋”三字閃閃發亮,這是京城內傳承多年的書鋪商號,書齋掌櫃被譽為“妙丹青”,猶擅草書和畫人像,聽說他畫中人鮮活得能從紙中走出來。

蘇融走到門口,瞥了一眼,沒看見自己想找的人。

方才他在對面茶樓上,遙遙望見這書鋪門口似乎有個熟悉的背影一閃而過,蘇融沒想起來那人是誰,索性過來看一眼。

蘇融在門口徘徊片刻,書鋪裏頭眼尖的小夥計便瞅見了他。

蘇融舉手投足間都是世家教養出來的溫雅貴氣,小夥計直覺這是個可以拉攏的客人,連忙奔出去,彎腰問:

“這位公子,你要看點什麽?”

蘇融說:“隨便看看。”

小夥計引他入內,蘇融什麽名畫沒見過,此時對這書鋪裏的畫卷字跡也提不起興趣,悠悠轉了兩圈,忽然聽見隔簾的內室裏有人聲傳來,隱約夾雜著惶恐的哀求。

蘇融輕挑了一下眉。

小夥計自然也聽見了裏面的動靜,一臉忿忿,見蘇融眼神疑惑地看向他,便壓低了嗓音道:“您別聽了,是位難伺候的客人,專程來為難咱們掌櫃的呢。”

蘇融:“妙丹青乃是京城名士,怎會有不識風雅的人來特意為難他?”

小夥計神情越發不滿,嘴上也沒個把門的,見蘇融人長得好看,說話又溫柔,不自覺地朝他訴苦:

“您是不知道呐,一年前來了個怪人,指名道姓要咱們掌櫃為他做一幅畫,出價高達萬金。有這等好事,掌櫃哪有不應的?辛辛苦苦作畫兩月,呈予那位客人,你猜怎麽著?”

蘇融學著他的模樣,微微傾下了身子,語氣輕輕:“怎麽著?”

小夥計一拍大腿,怒道:“他當場命人把畫燒了!說咱們掌櫃畫技粗陋,簡直不堪入目!”

蘇融訝異地表示了他的疑問:“竟這般暴躁?”

“可不是,”小夥計越說越起勁,像是要把無處發泄的怒火通通道出來,“掌櫃以為是自己之過,於是答應那客人重畫一幅,這次畫了整整四個月。”

蘇融已經猜到了後續:“又不成?”

“何止不成!”小夥計說:“那人說,如果掌櫃再敢畫成這樣,他就要讓人把咱們的店給拆了!”

蘇融想了想,覺得這行事作風倒挺像一個人。

“咱們掌櫃心裏苦啊,這這,都嘔心瀝血畫了兩幅,哪還有不用心的?”

小夥計苦兮兮道:“掌櫃說接不了這畫,把銀子原原本本退回了給那位客人,結果對方還是個不講理的,直言他不要錢,只要畫。這不,今日已經是第三幅了。”

蘇融側耳聽了聽裏面的動靜,搖頭:“似乎並不順遂。”

兩人正說著話,隔簾忽然被人一掀,幾人大步走了出來,後頭還跟著個愁眉苦臉的中年男人,蘇融看他懷裏抱著畫卷,猜測這應是書鋪掌櫃妙丹青。

而走在前面的幾個人都戴著帷帽,看不清樣貌,只見最前一人身形高大,周身氣勢沉默而冰冷,妙丹青追在他後頭說:“公子,我真的無能為力,求您……”

男人腳步一頓,沒有回頭,只低聲道:“再畫。”

簡短而低沉的兩個字,妙丹青的話戛然而止,蘇融看了一眼那奇怪的客人,還沒有所想法,對方忽然猛地停下動作,擡頭往蘇融這個方向望過來。

一瞬間,蘇融覺得有兩道銳利的目光化為利箭,直直戳在自己身上,男人盯著蘇融看了半晌,才收回視線,一言不發地帶人離去。

這人果然奇怪。

蘇融瞥了瞥男人離去的背影,對那股縈繞不去的熟悉感心存疑惑,轉過頭又見妙丹青抱著畫卷站在原地,一臉灰敗絕望。

蘇融想了想,上前對他道:“可否借先生此畫一觀?”

他也很好奇聞名天下的妙丹青手裏“畫技粗陋”的人像畫究竟是什麽模樣,蘇融自詡見多識廣,也許能幫他看出點問題。

妙丹青魂不守舍,把畫卷往小夥計手上一塞,長嘆一聲,垂首回屋去了。

小夥計也跟著嘆了一口氣,忿忿不平地把畫卷遞給蘇融:“公子,您看看,咱們掌櫃究竟是哪裏畫得不好了?值得他幾次三番地刁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