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沖鴨

去年原主還住在療養院裏時,謝玹就經常去看他,那時謝玹對他還是玩弄的心思更重,所以每次過去時都會帶一束白玫瑰,精心插在雪白潤澤的瓷瓶裏放到他病床頭。

並不是拿原主比作白玫瑰的意思,而是在嘲諷他像個漂亮花瓶,美則美矣,卻沒有生機,裝著再明艷的花,不到傍晚就奄奄一息。

原主早就看穿了謝玹的把戲,那瓷瓶跟桌面碰出一聲清響,落在他的床頭,也沉甸甸地壓在他心裏。

郁奚冷冷地盯著樓下的人看了片刻,忽然聽到房門被人敲響。

他走過去開門,外面的卻是郁言。

“哥,謝哥剛剛送媽回來了,我看你房間燈還亮著,猜你還沒睡,就過來叫你。”郁言笑了一下。

郁奚輕蹙了一下眉頭,不太想見林白伊。

郁言曾經做過的那些事情,林白伊幾乎都知道,無論是小時候紮穿原主輪椅的惡劣把戲,還是這一次的綁架。

當初郁言的出生讓郁老爺子大發雷霆,郁奚的媽媽是他老朋友的掌上明珠,結果沒想到郁父居然在外面養情人,還敢背著自己娶那個女人,簡直家門不幸。

所以他一直不肯認郁言,而林白伊想要在這個家裏繼續待下去,唯一的出路就是照顧好郁奚。

可她明明生下來一個健康聽話的孩子,卻沒有像夢想中一樣過上闊綽無憂的生活,偏偏要去供著那個說不定活不到成年的病秧子,心裏這口氣怎麽也咽不下去。

在看到郁言往郁奚的藥碗裏丟土塊,故意拉掉電閘去嚇郁奚的時候,反而有種扭曲的快意。

郁奚一言未發,走在前面下樓。

郁言擡手從身後搭上他的肩膀,輕輕地推著他,那是個很親密、需要對方不設防的姿勢,原主習慣了有人在後面幫他推著輪椅,但郁奚不一樣,在郁言手快要挨到他時,準而狠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力道很大且角度刁鉆,郁言幾乎一瞬間疼白了臉,泛起滿手心的冷汗。

郁奚嘴角帶著幾不可察的笑意,靠在樓梯旁松開了手。

雖然現在身體不濟,但並不妨礙他打架,在福利院的那幾年裏,別的不好說,打架的本事學了一身,畢竟在那個破舊小鎮條件落後的福利院裏,不敢動手、怯懦怕事,是很有可能連藏起來的幹面包都被人搶走的。

那一幕被站在樓梯扶手旁的謝玹看得一清二楚。

怪不得前幾天聽賀回星抱怨過,說郁奚跟以前不太一樣了,當時謝玹沒當回事,現在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郁奚不緊不慢地走下樓,經過謝玹時腳步也沒停,卻被謝玹擋住了去路。

“我還是頭一次看你生氣,”謝玹帶笑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眼神灼熱而探究,“這樣漂亮多了,讓我很想……”

謝玹的手想往他腰上搭,郁奚臉色越發冷厲,拿起旁邊櫃上的銅花瓶,就想朝謝玹頭上砸過去,結果還沒等他動手,一朵沾露欲滴的白玫瑰從他鼻尖前蹭過。

謝玹把那枝花插到郁奚手中的銅花瓶裏,夾在幾束幹花中間,遺憾地說:“看起來不是很搭,下次還是換一個瓷瓶更好看。”

說完,謝玹看到林白伊從別墅外走進來,回頭對她說:“伯母,我先走了。”

林白伊還沒來得及開口,謝玹就已經走了出去,快到門邊時腳跟後砰地一聲巨響,郁奚直接將那個花瓶砸向他,只可惜身體還沒完全恢復,這麽遠的距離有些吃力,沒有砸到謝玹身上。

“小奚……這是怎麽了,生這麽大的氣。”林白伊試探著去拉郁奚的胳膊,卻被他眼底壓抑的戾氣嚇得不敢再碰。

林白伊身上還穿著精致典雅的暗藍色晚禮服,燈光下禮服泛著碎星似的光,她頭發松松地挽成發髻,腳上踩著銀白色高跟鞋,保養得當的面容依舊姣好,並沒有留下多少歲月的痕跡,說是三十歲也有人信。

“你找我有什麽事?”郁奚回頭問她。

林白伊是真的沒想到郁奚還能活著回來。

她以為郁言做事向來十拿九穩,結果這次居然會失手。

她余光瞥向站在壁畫旁的郁言,眼裏多了幾分厭惡,每次到這種關鍵時刻,郁言都會讓她失望。討不到郁老爺子的歡心,也弄不死她面前這個禍害。

“媽媽去打電話問過醫生,聽說你這段時間恢復得很好,”林白伊神情間都是擔憂,“本來想跟你弟弟去看你的,結果這幾天公司裏事情太忙。”

郁奚始終沉默。

“你也知道,”林白伊很輕地嘆了口氣,接著說,“你爸爸一個人忙不完公司裏那麽多項目,也就郁言還能去幫點忙……”

林白伊還想解釋,替郁言開脫,說他那段時間每天都待在公司裏,幾乎都沒有休息時間,以免郁奚把綁架的事情想到郁言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