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誰是真的了不起?

啪的一聲輕響。

阿大落到了地上,翹起右後腿,細細嗅了嗅身上,確認沒有口水的味道才安心了些。

待它擡起頭來看到那座石山時,不禁嚇了一跳。

當年它來隱峰玩的時候,在這座石山裏翻揀過好些次,但……你啥時候換了食譜?

這些青山強者的屍體沒有天地元氣,但血肉筋骨皆有劍意留存,想來大補,可是……這違反青山門規啊!

它幽幽看了屍狗一眼,心想元騎鯨死了,你就這麽亂來嗎?

屍狗確實不會兩心通,不知道這只貓在想什麽,走到石山側方,伸出前爪一刨,刨出來一個深坑。

坑裏埋著一只雪國怪獸的屍體,單看外表便知道層階極高。

阿大踱到坑邊看了一眼,有些厭惡地喵了一聲。

屍狗眼神微異,心想這是自己留著的好東西,這也嫌棄?想了想,走到另外一個地方,又刨出一具屍體。

這是一具冥部強者的屍體,魂火盡數化為碎晶,不知味道如何,但必然對修行極有幫助。

阿大望向屍狗的眼神裏充滿了同情與憐憫。

哥在神末峰吃香的,喝辣的,還能踩……嘖嘖,你這日子過的,居然還在吃這些東西?

屍狗有些不解地看了它一眼。

阿大喵了一聲,表示自己忽然又不餓了。

屍狗沒有多想,低頭把那具冥部強者的屍體吃了一半,然後細心地重新埋了回去,當然也沒有忘記把那具雪國怪獸的屍體重新埋好。

……

……

天亮了。

然後黑了。

天亮了。

然後又黑了。

劍光停了。

坑被刨開。

然後填平。

再次刨開。

再次填平。

吃沒了。

天光峰頂的石碑不停簌簌落著塵,只是間隔越來越長。

有些青山弟子們離開了,然後再次回來,給師長們帶來果子。

青山仙師們自然不怕饑餓,但怕無聊。

阿大趴在屍狗嘴裏,隔著如石柱般的犬牙看著遠處的天空,心想既然勝負已分,為何你還不放我出去?

白衣輕輕飄著,比天空裏的那些雲要生動很多。

井九落在山間,低身把手裏的那根竹笛重新插回土中。

細細的青枝從竹笛孔中鉆出,迎風招搖而生長,很快便蔓延開來,然後有三三兩兩的小白花開放,緊接著便是滿山遍野的花海。

方景天躺在花海裏,沉重地喘息著,再沒有半點仙風道骨的模樣,看著就像一個重病的老人。

在青山宗的這些強者裏,廣元真人以木訥低調著稱,真正最不像仙人的卻是他。

從很多年前開始,他就像個尋常富家翁,不管那兩道細長的銀眉如何飄拂,都拂不走他身上的俗氣。

那種俗氣不是尋常意思的俗氣,指的是家常意味,是與人間有關的那種鮮活味道。

從這個角度來說,太平真人收了這麽多徒弟,他才是最像的那個。

和與廣元、南忘等後入門的弟子相比,他在上德峰的時間更長,對師父的印象極深。

可能正是因為這些原因,他對太平真人的忠心要遠超其余人,對井九等人的恨意更是深刻至極。

“我、日、你先人。”方景天看著井九說道。

井九說道:“劍丸雖碎不代表不能重修,我在雪原上見過有人金丹碎裂重修,應該是一樣的法子,你要不要學?”

井九就像是沒有聽見,繼續平靜說道:“當然你的劍鬼也出了問題,有渙散的征兆,如果想要復原,可能需要兩百多年的時間,你應該能熬到那天。”

“以後就在這裏好好治傷吧,爭取活著,死總是不好的。”

井九看了眼天空,說道:“過不了多久,我們應該會再見面。”

井九說道:“不行。”

說完這句話,他便離開了隱峰。

來到劍獄通道裏,他停在了某個地方,轉身望向左手邊那條幽靜通道盡頭的囚室,忽然盤膝坐了下來。

通道裏隱藏著無數淩厲至極的劍意,那是他很多年前布下的,便是他自己都沒辦法承受,但現在情形有所變化。

囚室裏,雪姬蹲在竹椅上,看著那片虛假的冰峰與雪原,知道他的到來,卻沒有轉身的意思。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似乎感受到了些什麽,烏黑的眼瞳裏閃過一抹亮光,緩緩轉身望向囚室石門。

隔著囚室石門,他們的視線在空中相遇,然後生出無數道無形的湍流。

井九與囚室裏那位曾經這樣靜坐相對無語數次,在那幾次裏他一直都處於絕對弱勢,今天稍有不同。

這應該是在冷山遇到她之後,他第一次能夠以平等的姿態與她對話。

當然這只是平等的姿態,並不代表他擁有了與她相等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