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 第八章 現在·過往

安邑坊,風儀樓。

舒夜推開雅間的木門,卻幾乎和站在門口的安然撞了個滿懷。

“陪我去一個地方”安然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嘴裏滿是酒氣,眼睛卻晶亮如洗。

“你喝多了。”舒夜搖了搖頭,伸出一只手想扶住她的肩膀。

“散香樓。”安然微微側肩,避開了舒夜的手,語氣變得冰冷,“你一定很熟悉吧,陪我去一次吧。”

舒夜沉默了良久,只是靜靜地望著安然,面前這個冷若冰霜的女孩,和當初那個愛笑的女孩一樣,有著倔強不屈的脾性。他最終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夜已深,心懷各異的兩個人走在天啟的街頭,沒有人說話。

“姐姐曾經和我提起過你。”安然突然冒出了一句話。

“哦?”舒夜寂寞地笑了笑,“她說了什麽?”

“她說她欠你一條命。”

舒夜沒有搭話,只是低下頭繼續前行,冷清的街道上只有兩人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他最終還是擡起了頭,斜斜瞟著安然,略帶戲謔地說:“她已經還清了。”

安然本能地伸出手,卻沒有把那巴掌扇下去。舒夜的臉上掛著涼薄的笑意,眼睛裏卻是掩飾不住的落寞。

你真的是在為她難過麽?安然有些悲哀地看著面前這個男人,你總是在演戲,姐姐看不清你,我也不能。

舒夜看見安然臉上浮起哀傷的表情,又仿佛看見四年前的那個女孩,坐在遠去的黑驪上,也是這樣哀傷地看著自己。

“到了。”安然淡淡地說。

舒夜猛然擡起頭,發現他們已經走到了散香樓前。夜已深,熱鬧的酒樓早已沉寂下來,只剩下樓上幾點若隱若現的燈火,那是深夜裏無法安睡的旅客。

“你能不能告訴我,”安然轉過頭盯著舒夜,黑色的眸子裏有東西晶瑩如珠,“我姐姐是怎麽死的?”

“她為了掩護我們,犧牲了。”舒夜擡頭望著散香樓在夜色裏影影綽綽的屋檐飛角,輕輕道。

“我調查過北辰組的卷宗,整件事情一直有一個奇怪地方我想不通。”安然轉過頭,聲音裏透著隱隱的冷冽。

“什麽?”淡金色的眸子裏沒有表情。

“當時你和龍澤為什麽沒有按時前來?”

“這件事卷宗裏想必記錄得很清楚了,我在魘組面前回答了很多次。我和龍澤都懷疑荊六離是種子,所以想推遲時間,避開他的埋伏。”

“為什麽沒有通知姐姐?”

“……”舒夜沉默了一下,“我們來不及。”

“不。”安然盯著對方淡金色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已經打算讓我姐姐犧牲。”

“我為什麽要那麽做?”

“也許,是為了找一個替死鬼來踩這個陷阱;也許……”安然頓了一下,身上開始彌漫起一層薄薄的黑霧,“是因為,荊六離根本就不是種子,有人另有所圖。”

舒夜心裏咯噔一下,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我當時沒有想到龍澤也是種子,所以沒有考慮周全,這是我的失誤。”

“北辰的卷宗雖然最終封存了,但是魘組一直找不到荊六離是種子的原因和證據,但是由於你成功刺殺了範雨時,他成為唯一可能的人選。”

“是的。”

“但是魘漏掉了一個可能。”安然淡淡地說,“就是有一個種子,也許已經叛變了辰月,他要殺掉範雨時,只是為了滅口。”

安然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身上突然閃爍起斑駁的亮光,一團黑色的火焰從她的眉心燃起,籠罩在她的全身。

“你把這個想法告訴了老爺子麽?”舒夜冷冷地說。

“還沒有,我不想再一次毫無意義的審判讓你逃脫,我沒有證據,我需要的,只是復仇。”安然右手一揮,黑色的火焰盤繞在她白皙的手臂上,變成一條嘶嘶作響的黑蛇。

“那麽,我只需要將你滅口就好了。”舒夜隨意地說,雙手放在腰側雙刀的刀柄上。

“‘玄鞘’上鉤了麽?”駱鴻業聽見身後的木門開啟的聲音,沒有回頭。

一雙冰涼圓潤的手臂從他的脖頸後環繞到面前,蘇宜姬輕輕咬了咬駱鴻業的耳垂,紫紅色的長發垂到他瘦削的肩膀上,襯得他的臉色更加蒼白。

“他已經完全信任我了。”蘇宜姬微微一笑,在他耳邊吹了一口氣,“我們可以好好的掌控他,下一任的魘非你莫屬。”

駱鴻業一動不動,聲音卻冰冷如鐵:“是我,不是我們。只要你乖乖聽話,你和老爺子的事情,沒有人會知道。”

蘇宜姬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懷裏微涼堅硬的瓷瓶卻讓她感到一絲溫暖。

“好的。”蘇宜姬順從地回答,再次被駱鴻業按倒在床上。

為了我們,為了自由。熟悉的粗暴再一次侵襲而來,她平靜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