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威治恐怖事件 The Dunwich Horror(第3/19頁)

威爾伯出生的那天夜裏,人們聽見了一聲可怕的尖叫,那聲音甚至蓋過了群山的噪鳴與犬的吠叫,但是,沒人聽說哪個醫生或者穩婆去為他接過生。鄰居們也對他的降生毫不知情,直到一周之後,老維特利駕著雪橇穿過雪地進入村裏,語無倫次地把這事兒講給了聚在奧斯本雜貨店的那幫閑人聽。這個老頭兒變得不同往常了——他那混沌的腦子裏似乎多了些鬼鬼祟祟的秘密;他平時是旁人害怕的對象,此刻卻仿佛在害怕別的什麽——然而,他並不是那種會為了尋常家務事煩心的男人。而自始至終,他都流露著一絲自豪的情緒,正如他女兒後來那樣。關於孩子的父親,他說過一番話,事隔多年後仍有一些人記得。

“我不在乎別人怎麽想——要是拉維尼婭的兒子隨他爸,他就會長成你們想象不到的模樣。你們別以為他爸只可能是這附近的人。拉維尼婭讀過些書,見過一些你們大多數人只在故事裏聽過的東西。我估計,她男人是你們在艾爾斯伯裏公路這頭能找到的最棒的丈夫了。關於那些山啊,要是你們知道得有我那麽多,就不會在乎什麽教堂婚禮啦,她也不會。告訴你們吧,總有一天,你們這些人會聽見拉維尼婭的兒子在哨兵嶺上呼喚他父親的名字!”

在威爾伯後出生後一個月內就見過他的人,只有老澤卡賴亞·維特利——尚未墮落的維特利家族的一員,以及厄爾·索耶的同居“老婆”瑪米·畢曉普。瑪米之所以登門拜訪他們,純屬出於好奇,後來從她那兒放出來的種種傳聞也說明她不虛此行。但澤卡賴亞去那兒,完全是為了送去老維特利從他兒子柯蒂斯那兒買的兩頭奶牛。打那以後,人口稀少的威爾伯一家便開始不斷地買牛,直到1928年才停止。正是那一年,敦威治恐怖事件開始又結束了;不過,維特利家那搖搖欲墜的谷倉裏似乎從未出現過擠滿牲畜的情況。有一段時間,人們實在好奇,於是偷偷去數了他家到底有多少只牛——那些牛通常在老農舍後面的陡峭山坡上吃草,看起來挺危險——結果卻發現,無論他們怎麽數,那些牛也不超過十或十二只,且每只蒼白虛弱、仿佛患了貧血一般。他家的牛群當中顯然蔓延著某種瘟疫。也許是因為放牧地的草不幹凈,也許是它們吃了那間肮臟谷倉裏某些致病的菌類和草料,結果就是維特利家牲畜的死亡率格外高。人們發現那些牛身上似乎有些奇怪的傷口或潰瘍,乍看有些像切口;而在最初的幾個月裏,有那麽一兩次,個別訪客覺得在頭發花白、沒剃胡子的老維特利,還有他那邋邋遢遢、一頭卷發的白化病女兒的脖子附近,他們疑似看見了相同的瘡痕。

威爾伯出世後的那個春天,拉維尼婭又繼續像往常那樣在山間遊蕩了,而且總是用不成比例的畸形胳膊抱著她那膚色黝黑的孩子。自從村裏的大多數人都見過那孩子之後,他們對老維特利一家子的興趣也就漸漸淡了。盡管那孩子似乎每天都以肉眼可見的飛快速度成長著,人們也懶得多嘴說些什麽。威爾伯的生長勢頭確實驚人,不到三個月,他的體形和肌肉力量達到了普通一歲小孩很少達到的水平。他的動作和聲音裏,也透露著一股普通嬰兒身上極其罕見的克制與審慎,所以當他七個月大,開始能夠在無人攙扶的情況下邁步行走的時候,沒人真的感到意外;這時他的步伐還有些蹣跚,但一個月後就變得穩健了。

在那之後不久——萬聖節的那天——午夜時分,哨兵嶺的峰頂騰起了一團巨大的火焰,那地方正是古代墳場中央的那塊像桌台一樣的古老巖石的所在之處。塞拉斯·畢曉普——他是尚未墮落的畢曉普家族的一員——提到,在火光出現的一個鐘頭前,自己曾看見威爾伯步伐堅定地登上了那座山,後面跟著他母親。他的話激起了紛紛議論。當時,塞拉斯正在把一只走散的小母牛趕回牛群,卻在昏暗燈籠的照耀下瞥見那兩個人影一閃而過,令他一時間忘了手上的活計。他們幾乎悄無聲息地匆匆穿過矮樹叢,塞拉斯看得瞠目結舌,因為他覺得他倆似乎是一絲不掛的。但後來他又不確定那男孩是否裸著身子,因為他可能圍了一條流蘇帶子,還穿了一條短褲或長褲。後來的日子裏,只要威爾伯是活著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他總是穿戴整齊、扣子扣得嚴嚴實實,但凡別人導致他衣衫不整或者險些衣衫不整,似乎都能讓他大為光火、如臨大敵。在這一點上,他與他那邋遢的母親與祖父大相徑庭,實在令人印象深刻——直到1928年的恐怖事件發生後,人們才猜到了最合理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