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中 In the Vault(第2/5頁)

4月15日那個星期五的下午,布奇備好了馬和馬車,準備轉移馬修·費納的屍體。他後來承認,那個時候他不是太清醒;不過在那個時候他還不會像後來那樣為了忘記某些事情而喝得爛醉如泥。他只是覺得昏昏沉沉、心不在焉,並且惹惱了他那匹感官敏銳的馬——當布奇粗暴地把馬拉到地窖邊時,馬開始嘶鳴,反復刨著地面,並且甩起頭,就和上一次下雨受驚時一樣。那天的天色很晴朗,不過刮著大風;因此打開鐵門進入山腰的地窖時,布奇很高興他能找到一個避風的地方。其他人或許不會喜歡一個潮濕惡臭而且胡亂擺著八具棺材的地窖;但那個時候的布奇沒有這麽多顧慮,他關心的只是把正確的棺材放進正確的墳墓裏。他還沒忘記漢娜·比克斯比親屬的指責和辱罵——那些人在搬家的時候想把漢娜的棺材一同遷移到城裏去,打開墓穴卻發現漢娜墓碑下埋著的是凱普威爾法官的棺材,後來的結果可想而知。

雖然地窖裏的光線很昏暗,但布奇仍然看得很清楚,他沒有錯拿阿薩夫·索耶的棺材,雖然那兩具棺材看起來非常相似。實際上,那原本就是為馬修·費納準備的棺材;但由於它實在做得太薄太粗糙,而布奇沒來由地回憶起了那個小老頭在自己破產的五年裏曾經如何友善和大方地對待自己,不由得產生了些許奇怪的傷感情緒,所以他最後還是沒有用那具棺材。他盡全力為老馬修做好了一具新棺材,並且非常節約地留下了那具不用的棺材,後來在阿薩夫·索耶死於急性熱病後將之派上了用場。索耶不是個討人喜歡的人,有許多傳聞都說他是個幾乎毫無人性的惡毒小人,而且還固執地記恨一些真實或幻想出來的事情。對他而言,把這樣一具粗制濫造的棺材安排給索耶用,布奇沒有任何良心上的不安。他推開了那具棺材,開始繼續尋找費納的棺材。

當他認出老馬修的棺材時,一陣大風突然關上了地窖的門,讓地窖變得更暗了。大門上狹窄的氣窗只能透過一些極為微弱的光線,而頭上用來通風的煙道根本漏不進光線;所以他只能跌跌撞撞地在長棺材間小心地摸索著,走向門閂。在陰森的微光中,他晃了晃生銹的門把手,推了推鐵門,奇怪地發現面前的厚重大門突然變得如此難開。微光中,他突然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並且大聲地嚷了起來,就好像外面的馬能夠為自己做些什麽,而不是毫無同情心地嘶鳴。那個一直忽略的門閂顯然是壞了。粗心大意的喪葬承辦商被困在了地窖裏,他的疏忽害了他。

這件事情發生在下午三點半。布奇是個遲鈍而又現實的人,所以他沒有花多少時間大聲嚷嚷;他轉身開始摸索起那些他記得放在地窖一個角落裏的工具。雖然我很懷疑布奇會因地窖裏的恐怖與詭異感到哪怕一丁點兒害怕,但顯而易見的事實是——他被困在了一個遠離人們日常活動範圍的地方,這讓他感到極度的惱火。白天的工作被很不幸地中斷了,而且除非有哪個閑逛的人碰巧路過,否則他可能要在地窖裏待上整整一晚或者更長的時間。他很快就摸到了那一堆工具,並且從當中挑選出了錘子和鑿子。隨後,布奇經過一具具棺材,回到門邊。空氣已經變得極度汙濁,但當布奇憑著感覺開始敲鑿已經銹蝕了的笨重門閂時,他並沒在意這些細節。他很希望自己有一盞提燈,或者一只蠟燭;但地窖裏沒有這些東西,所以他只能在幾乎看不見的情況下笨拙地進行嘗試。

隨後他絕望地發現門閂完全沒有松動的跡象,起碼他不能在既沒有工具也沒有照明的情況下完成這項工作。於是,布奇四下瞥了瞥其他可能的出口。地窖建在半山腰,所以頭頂上那條狹窄的通氣煙道要穿過好幾英尺的泥土才能通聯到外界,因此完全不能作為逃生的出口。不過,如果他幹得再賣力一些,門楣上方那扇開在磚砌墻面裏的、像是狹縫一樣的氣窗應該能夠擴成一個出口;因此他一面盯著氣窗,一面思索著可以夠到那裏的方法。地窖裏沒有像是梯子一樣的東西,而放棺材的壁櫥也都布置在兩側和後方的墻壁——布奇通常懶得用它們來裝棺材——它們也沒辦法提供一個能讓他爬到門上方的落腳處。只有那些棺材似乎是可以一用的墊腳物,因此當他想到這裏的時候,布奇立刻開始計劃如何把棺材按照最佳的方式堆放起來。按照他的估計,三個棺材的高度應該就能讓他夠到門上方的氣窗;但如果能夠堆上四個,接下來的工作會容易許多。那些棺材都很平整,能夠像木塊一樣堆起來;所以他開始計算如何用現有的八個棺材堆出一個四個棺材高,而且可以攀爬上去的平台。當他考慮這些事情時,他不由得希望自己當初能將這些東西做得更結實一些。至於是否曾希望那些棺材裏沒有存放屍體,恐怕布奇就沒有想得那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