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伏的恐懼 The Lurking Fear(第7/10頁)

1763年的春天,揚·馬登斯在奧爾巴尼的朋友喬納森·吉福德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收到揚的來信了。吉福德對此感到十分擔心,尤其是想到馬登斯公館裏的情形以及揚與家人間爆發的爭論時,他心中的擔憂就更甚了。他騎馬進山,決心親自去拜訪揚。他的日記上寫著,他於9月20日抵達風暴山,發現那座公館已經十分破敗了。看到馬登斯家族動物一樣的肮臟外貌,吉福德感到十分震驚。這些生有古怪雙眼的人們陰沉著臉,用粗啞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告訴他,揚已經死了。他們堅持聲稱,揚是去年秋天被閃電擊中死去的,現在他被埋在疏於照管的低窪花園後面。他們帶著拜訪者看了墓地,墳墓上寸草不生,什麽標識也沒有。馬登斯家族的一些舉止態度令吉福德心生反感和猜疑,於是一周之後,他帶著鐵鍬和鋤頭再次回到了這裏,要去探一探揚的墳墓。墳墓挖開後,他看到了他所期望的結果,揚的頭骨似乎受過暴擊,被殘忍地砸碎了。返回奧爾巴尼後,他公開指責馬登斯家族謀害了他們自己的族人。

盡管沒有法律依據,這個故事還是在鄉間迅速傳開了。也就是從那時起,馬登斯家族受到了世人的排斥。沒有人願意和他們打交道,他們偏遠的莊園也被看作受到詛咒之地,人們對那裏避之不及。不知他們是怎樣靠著自己莊園上的出產獨立活了下來,遙遠山間偶爾閃爍的微弱燈光向世人證明他們仍然活著。最晚在1810年,仍然有人見過那裏的燈光,但在最後的那段時間裏,燈光已經不怎麽出現了。

與此同時,大量有關公館和風暴山的邪惡奇聞也傳開了。人們加倍小心地避開了那個地方,口耳相傳間,傳說也摻進了謠言。那個地方一直無人問津,直到1816年,棚戶居民們發現那裏的燈光已經很久沒有亮起來過了。當年,一群人去那裏進行了調查,發現房子已經廢棄,部分房屋受損嚴重。

公館裏沒有發現骸骨,由此推斷,他們更可能是自己離開了此地,而不是死在了這裏。這個家族似乎幾年前就已經離開這裏了,公館四周建造的窮困棚屋顯示家族在遷徙前繁衍了不少人口。從腐爛的家具和散亂的銀器可以看出,家族的文化水平後來下降到了很低的程度,在他們離開前就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人用過這些器物了。盡管可怕的馬登斯一族已經離開了,人們對於這座鬧鬼的房子仍然心存畏懼,每當有古怪的新故事在這些墮落山民間傳開時,人們的恐懼就變得越發強烈。公館就佇立在那裏,人們遺棄了它,又畏懼著它,還將它與揚·馬登斯復仇的幽靈聯系到了一起。就在我挖掘揚·馬登斯的墳墓那個夜晚,公館依然佇立如故。

我之前形容自己這場漫長的挖掘是白癡一樣的行為,因為從這個行為的目的和方式來看,確實像個白癡所為。我很快就挖出了揚·馬登斯的棺材,如今裏面只有塵土和硝石了。看到此我滿懷怒氣,失去了理智,又笨拙地往他躺臥之處下方更深處挖了下去,定要挖出他的幽靈來。天知道我到底期望挖出什麽來,我只知道自己正在挖掘一個人的墳墓,這人的幽靈會在夜間無聲潛行。

我說不清楚自己到底往下挖到了怎樣駭人的深度,鐵鍬突然一鏟子挖穿了地面,緊跟著我的雙腳也一起陷了下去。在當時的情況來看,事情發生得太可怕了。這個地下空間的存在論證了我瘋狂的推論。我向下掉得不多,掉落時提燈熄滅了,我改用手電筒照明,發現這是個窄小的水平隧道,隧道兩端都向無限遠處延展出去。隧道大小足夠一個成人在裏面匍匐前行,即便如此,在那種時候也沒有哪個精神正常的人會嘗試做這種事情。但我處在狂熱之中,一心只想挖出潛伏的恐懼,早已喪失了理智,也渾然忘記了這裏危險、肮臟的處境。我選擇了朝著房子的方向,就不顧一切地爬進了狹窄的地洞。我迅速地扭動身體,在黑暗中摸索著前進,手電筒一直在我身前,但我幾乎沒有怎麽用它來照明。

什麽樣的語言可以形容這樣的場景:一個男人迷失在深不可測的地下,嘴裏喘著粗氣,用手扒著土,扭動著身體,瘋狂地爬行在深陷地底的曲道那亙古的黑暗之中,全然喪失了時間、安全、方向的概念,也忘記了自己的目標。這實在有些駭人聽聞,但我當時就是這樣做了。我爬了太久,久到連人生都褪色成了遙遠的記憶,我也成了活在幽暗地底的鼴鼠與蛆蟲中的一員。事實上,在地下無休無止地爬行許久之後,我才無意間想起要把早被我忘掉的手電筒擰亮照一照,陰森恐怖的燈光照見洞壁是結塊的黏土,地洞或曲或直地向前延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