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一回 惡報失明更事懺悔 神助因忌反成冥罰(第3/4頁)

這一天於兔子從早晨就被村長老婆雇去做針線活兒。以後那童子又來了幾次,於兔子也都不在家,巽也未告訴她,所以很久於兔子也不知道。卻說巽從次日便臨摹那名畫,開始學畫虎的形狀,茫然不知如何運筆,不得要領。那童子每三天或隔一天,忽然前來教巽傳神的妙訣,教授得非常細心,所以巽的筆法大有進步,僅一個月工夫,已大體得法。那童子又教他說:“凡畫活物,點睛至為重要。人有男女老幼、貴賤善惡之分,同時又有喜怒哀樂愛愁苦七情。以此理推之,鳥獸魚蟲皆然。再加之有正面、側面、左面、右面和俯仰之分,皆須從其情,所以一定要善於觀察。這一點我教教你。”說著他一一畫了鼠牛虎兔等十二生肖,並教了他點睛之訣竅。又過二十多天,巽也畫得不錯了。一日那童子來對巽說:“你的畫兒已經畫得不錯,可為我畫虎的匾額了。那個匾額要長六尺、寬三尺,從明日起要在十五日內畫成,價錢依你要。這個畫額一露面兒,如果人人欣賞,必有許多人來找你畫虎,你可以隨意揮毫,但不可貪利,切莫多畫。昔日唐山之李伯時,他很早就嗜好畫馬,後來畫得惟妙惟肖,許多人來求他,因此有人悄悄勸他說:‘你有求必應,這些年已不知你畫了多少馬。佛教有輪回之說,若果然如此,我想你死後必然墜入畜生道。希望你從今日起改畫佛像。服堯舜之衣,行堯舜之言者,則是堯舜;而服桀紂之衣,行桀紂之言者,則是桀紂。因此生平只畫馬者,畫千百幅後筆精入馬時,則不免墜入畜生道。這點你曾想過嗎?’他說得很在理兒,李伯時深受感動,此後便不畫馬,只畫佛像,其名在和漢流芳。你之虎雖不及李伯時之馬,但多年來不知畫了多少十二生肖的畜生,從現在又畫虎,為數更多了。及至筆精入畫,想不輪為畜生已不可能了。因此以畫虎之利償完這些年積債後,就趕快改行畫佛像吧。那時我一定還來給你送佛像的藍本。但夫妻的行為始終都要和現在一樣,極力去惡,一生做行善之人,那麽舊惡就都會抹消。倘若把我的話置若罔聞,如起初時那樣執迷不悟,大禍轉瞬就可發生,而且余毒會流至他鄉。若不忘我的這片苦口婆心,就先給我畫匾額吧。我還會常來看畫稿。你要切記才是。”巽對他說的話佩服得五體投地,說:“您的話小可記住了。其中行善一事,已同妻子向天地明誓,豈能忽略?希望您常來指教畫稿的巧拙。”在他回答時,那童子站起身來說聲“再會”,便慢慢走出去,秋季日短,已是黃昏時候。

巽目送了一會兒那個童子,不料身後有人厲聲喚道:“我說你這個做丈夫的呀!”巽被這一聲怒吼嚇了一跳,急忙回頭看看,不是別人,而是他老婆於兔子。她怒氣沖沖,很是嚇人。她就像有刺的玫瑰花一樣,向她的丈夫撲過來,連推帶搡,由於吃醋而強烈地發脾氣說:“你這個沒有良心的人,日前為懺悔前非說終生不再犯女色,所以讓我與你分房居住,原來這都是騙人的假話,你竟把個漂亮的少年拉進來尋歡作樂,瞞著我不讓我知道。我真傻,每天早出晚歸給人家做針線活兒,拼死拼活地幹都是為了誰?還不是因為給你買藥花錢太多,在想辦法還債?我這片真心換來的卻是你那個驢心狗肺。如今這個世上無論在城市或鄉村,也不論貴賤,凡是戲弄男色的無不家敗身亡。不說別人,單說你也是那路貨色。現在回想起來,最近我到村長家去做活兒,在黃昏回來時,見那個男娼從這裏出來走個碰頭,已不只一兩次了。既不知也就不怪,一看他那身上穿的和那副小白臉兒,就知道不是這裏人,還以為是哪個廟上的童仆,卻沒想到竟是我的冤家對頭。你說那個男娼是哪裏來的?是誰給你拉的皮條,從什麽時候勾搭在一起的?你說呀!為何不說?快說呀!”她這樣大聲責罵著,淚珠成串兒地往下流,拉著她丈夫的前胸使勁搖晃著不肯撒手。巽被弄得毫無辦法,說:“你且等等,聽我說,先放開我。”他的嗓子被拉得出不來氣兒,好歹算掙脫開,喘了口氣,理理鬢角的頭發,把那個童子的來歷和教他畫畫兒,使他的畫兒有了很大長進等情況,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於兔子如何肯聽他的解釋,仍舊咆哮如雷地說:“如真的是那樣,早就該對我說,一直隱瞞到現在是想掩蓋你那臭不可聞的黑心腸。你愛戀男娼比愛女人還癡情幾倍,我們中間已有了不可逾越的鴻溝,一個人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麽意思?只有一死以雪恨,那時你就知道了。”她非常氣憤,拿起身邊的刀子就要往咽喉上刺。巽嚇得趕忙把她拉住,想奪她的刀子,可是妒婦的擰勁兒勢不可當,二人在狂叫著,把匾額踩碎,熬膠的鍋和畫碟兒也踏翻了。正在爭執得不得開交之際,外面站著個人,看到這種光景,打個招呼便走了進來。他不慌不忙地把提著的稻草包和盛二升多酒的朱漆桶放在墻邊,站在劇烈爭執的夫妻中間,奪下於兔子的刀子扔到身後。這對夫妻驚訝地擡頭一看,不是別人,竟是樵夫山幸樵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