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狹巖洞現八射妖怪 申山窟冤鬼托骷髏(第2/4頁)

過了石橋又往上攀登,前邊有幾個巖窟,這大概就是平所說的上古穴居的遺址吧。果真如其所言,則供奉神靈的地方一定不遠。又往前走,見其中的一個大巖窟裏,有人在燒火。走到這裏,現八不覺倒退了兩三步。既吃驚又奇怪,原來這裏也有妖怪。後悔不該隨便換地方而進入深處。他鎮定一下心神,取出僅剩的一支箭搭在弓上,做好了準備。這時巖窟中傳來很微弱的聲音:“壯士莫要吃驚,我本不是妖怪,您今晚在狹巖洞附近射了我的仇人一箭,想表示謝意,已等您多時了。另外還有事相求,且請進來烤烤火。”現八聽到他召喚,毫無懼色,回頭看看心想:“這個家夥甜言蜜語地想誑我進去,他想做什麽?且試試看,不妨見機行事。”他這樣尋思著,英氣勃發高聲說道:“這個遠離俗世的深山幽谷並非人的住處,你說不是妖怪,那麽你是何人?”現八質問著他,那人答道:“是啊!我多年住在這裏連我兒子都不知道,但其原因一時是說不清的。請您且進來坐。”現八雖未解除對他的懷疑,但卻應聲說:“如過於推辭,則顯得我膽怯。那麽就領教啦!”於是他將弓箭扔下進入巖窟,走到那人身邊。那人急忙擺手讓他站住說;“壯士請在那邊坐。您懷裏有寶珠,故而不願與您坐得很近。方才已說過,您傷了我的仇人,為我出了氣。雖是難得的嘉賓,但無何予以款待。就請您隨便烤烤火,以禦夜寒吧。”說著折柴加火,並讓他吃身旁的野果充饑。現八借著火光仔細看那男人,年約三十多歲,骨瘦如柴,面色蒼白。身穿淺藍色綢棉襖,上面帶著龜甲形家徽,年深日久已襤褸不堪。看他那樣子怎麽也不像當代的人。“他怕我護身囊中的珠子,想必是鬼魂,或狐狸變的。”心想不問問何以得知?便趨膝向前道:“你方才說我射的那個妖怪是你的仇人。請問他是什麽妖怪?而你又是何人?”那男人嘆息著撫額道:“說起來話長,那苦日子算起來已有十七年了。請您耐心聽著。方才您所射的那個妖怪,是棲息在這座山上狹巖洞旁的野貓變的。他已經歷數百歲星霜,其身大如牛犢,頗似猛虎。他神通廣大,此處的山神、土地如同他的奴仆,無不聽從他指使。就連木精和多年獸精狸和貉都得聽他的,討好於他。今晚他所騎的馬,是千年木精變的。所見的那兩個隨從,就是山神、土地。因此當野貓被射中墜馬時,他們並不想尋找仇人,只是慌忙把野貓扶在肩上逃走了。那兩個神的神通沒有他大,多年雖受他指使,但並不想真正歸順他。幸好他只負了點傷,就把他救回家去。若是狸和貉,就必定來找您報仇。所以沒有遇到那些妖物,也是您的洪福。說來很慚愧,我並非陽世間人。生前是距此山不遠的赤巖村的鄉間武士,名叫赤巖一角武遠。喪生後冤魂不散,留在這裏,暫時現身。我出生在世代的武士之家,雖是鄉間武士,但武藝並不亞於他人。因深通劍道奧秘,好為人師,所以雖在鄉間,卻有許多弟子。在寬正五年初冬,我自恃武藝高強,為顯露名聲,便想來此山看看所供奉的神靈,因為這裏自古以來就是為人所懼的所在。勸誘門人同來,可是他們都害怕。經過說服僅有三四名高徒和奴仆隨我同來。登上這座深山,想過第二座石橋時,門人們嚇得面色蒼白,渾身發抖,沒到一半就要往回走,並且還不住地勸我。我毫不理睬,獨自拄著弓過了石橋。當繼續攀登到這個巖窟附近時,忽然陰霾四起,風聲颯颯,塵土飛揚,我趕忙抓住石棱唯恐被狂風吹倒。這時不僅辨不清方向,而且被沙石打得雙眼難睜,便扔了弓,低頭以袖遮目。那個山貓見機從這個巖窟跳出來,從我身後用爪將我仰面抓倒。我滾動著趕快拔出短刀,對撲過來的猛獸咽喉刺去,可是出手有些錯亂,只將其前足砍了點輕傷。它毫不在意,使勁咬住我的咽喉,牙齒比刀還尖銳,只那麽一口我便受了重傷。轉瞬間被它咬斷咽喉,將我的屍體拖到窟內飽餐了一頓。門人們都不得而知,見我久不回來,便在那天黃昏回到家中,如此這般地一說,妻子很悲傷。於是次日又召集村人,由門人們領著上山來找。這次又到那座長橋,沒人敢過來,就又白白回去了。這時那個野貓變作我的模樣,穿上我的衣服,帶上太刀,系好行滕,在狹巖洞旁等著。等眾人走過去後,將他們叫住,巧言蒙騙。因容貌和言語一點兒不差,所以誰也未曾懷疑。眾人都向他祝賀安慰,拉著他回了家。妻子也被它蒙混過去,好似丈夫死而復生,便歡天喜地地熱情款待。那個野貓究竟為何要變作我呢?因為我的後妻窗井,當時年方二十二歲,在鄉間是美貌無比的佳人,它想霸占她才這樣做的。可憐我那後妻窗井,把這個變化莫測的妖獸,當作自己的丈夫,每夜與它同床共枕,日子長了生了個名叫牙二郎的男孩。然而我妻因被獸類糟蹋了身體,陰精漸衰,不足三十歲就死去了。自此以後假一角接連納了許多妾,恣意淫樂。那些妾婦們沒多久有的精氣被耗盡,不到一年就死去,有的失寵後便被它偷偷吃掉,而說是逃跑了。其中有個最近來的叫船蟲的妾,她詭計多端,貪婪成性,是個行為不軌的淫婦。他們倆是臭味相投,雖被妖邪侵犯也安然無恙。那個妖獸也甚感愜意,很快便將她續為正妻,所以就成了我兒的繼母,這也是我的一件恨事。雖然我兒角太郎從小就有孝友之志,誤認那個妖獸為父,但是那個妖獸自從生了自己之子牙二郎,就憎恨角太郎,是個非常不慈的繼父,每天無故呵責,想偷偷吃他的肉。只因角太郎有前世因緣,神佛保佑,身上也有顆寶珠,那個妖怪對他無可奈何。這時角太郎的娘舅犬村儀清看到這種情況,把他從我家接去收養,並悉心教他學文習武,又將女兒許他為妻。從此角太郎就在其養父家成長,改姓犬村,也是前世的報應。名叫禮儀是以禮讓為宗旨,大概這是不亂威儀的名詮自性,並取寶珠的字義。我並非舐犢情深,誇大其詞,而他的確勝於我,孝親且篤仁義,忠信而又知悌,懂禮儀而聰慧過人。他雖是世之俊傑,卻被妖邪弄得動輒得咎。其養父母逝世後,那個船蟲便施奸計將角太郎夫婦喚到赤巖村。這年孟夏四月,硬說角太郎之妻雛衣與奸夫懷了孕,硬將其夫妻拆散,並把角太郎攆出去,霸占了其養父的財產和田園。角太郎對養父家的村人說要當和尚。村人可憐他,在返璧那個地方給他結了間草廬讓他居住,並饋贈他錢糧。對他施以這樣的恩惠,是為了報答犬村蟹守儀清慈善好施的遺德,和被角太郎孝友的誠心所感動。自此角太郎或念經、或坐禪,以無言為戒律,與世人斷絕來往。雖由於某種緣故沒有斷發,也是神明的保護。盡管如此還是惡魔纏身,連雛衣的性命都難保。通過您射傷妖怪,說明事情已有轉機。善惡邪正互現,玉石真偽將分。願您幫助我兒,殺死仇人。”他語重心長地懇切相求,如同午夜山風吹掃樹葉一般,催人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