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莊助三試道節 雙珠各歸其主(第3/4頁)

當下莊助穿好衣服,取出在衣領縫中所藏的帶有忠字的珠子說:“這是從你肩上的傷口出來之物,我秘藏的珠子那時同護身囊一起被你拿去了。看了就會知道,字雖不同,珠子卻完全一樣。請看!”他說著遞給道節。道節接到掌中,對著燈左右觀看,更加感嘆不已。他把自己的珠子收在腰間的印盒裏,然後把頸上掛著的莊助的護身囊還給他說:“我曾打開這個囊看過稀世的寶珠。另外在包臍帶的紙上,寫著你的乳名和誕生日,以及得珠的經過。知道定非凡人,他日或許再會,就一直把它帶在身上。真想不到竟有這等奇事,從我的傷口飛出去的珠子和痣都彼此相似,不能說沒有宿緣,只是不知其故。我的痣就是這個。”說著他拉開左衣襟,露出肩膀。莊助欣然收起護身囊,看看道節的痣,同他所推測的一點不差。不覺喜悅地拍了一下膝蓋說:“你有這塊痣,我在圓冢山竊聽你告訴令妹時,就已大體知道。今親眼見到方知我們確有宿緣。據我了解此珠並非人造之物。據說當世安房裏見將軍之女伏姬,是位罕見的烈女。她在幼時,因故役行者顯聖,賜給她一串念珠。這是其中的記數珠子。長祿二年秋,伏姬在富山自殺時,那八顆記數的珠子,與一道白氣一起向八方飛散。最近有同樣因果的兩三位朋友,在下總的行德,遇到裏見的舊臣金碗入道丶大法師和將軍的密使蜑崎十一郎等,才得知它的確切來歷。因此你我的珠子,大概是根據伏姬臨終時的誓言,與那氣一同飛散又同我們一起出現在人間。這足以使我們灼然得知宿緣。另外我們身上有塊好似牡丹的痣,大概是像八房那只狗的毛色。關於八房之事是這樣的。”他概括地予以解釋後,又接著說:“我們既有此緣分,有同樣的痣和相似珠子的人就該共有八位。加上你已經見到的是六位,剩下的兩位不久也將會相聚,這是可想而知的。除你我之外,具有同樣因果的豪傑中,先說犬冢信乃戍孝。他是武藏國大冢人氏,是令妹節婦濱路的未婚夫,持有帶孝字的珠子。其次是下總滸我的浪人犬飼現八郎信道,他持有帶信字的珠子。再次是行德的市人之子犬田小文吾悌順,他的珠子上有悌字。還有市川的鄉人山林房八之獨子犬江親兵衛,他有帶仁字的珠子。我們身上都有塊痣,雖位置不同,形狀卻無異。以此推斷,我們的出生地和父母,雖然各不相同,但因是有宿緣的兄弟,所以各自以犬為姓,不是很稀奇嗎?我們應該感謝伏姬,要把她當作我們往世的母親來祭奠而不能誹謗。同一因果的八犬士聚齊後,同去安房侍奉裏見將軍,這是歸宗之義。盡管彼此的緣分匪淺,也許與前世的報應有關,現在我們都十分薄命,各自不得安寧。因此犬冢戍孝受其姑父母之騙,不知村雨寶刀被盜而去參見滸我將軍,不料獲罪。他同犬飼信道廝殺落到船上,因而漂泊到行德,為犬田父子所救,並且由於山林房八夫婦的殺身相助,才再次脫離危難。我在那天夜晚偶然殺了個人,當場為主人報了仇,卻被仇人的同黨誣陷。在即將處死之際,犬冢、犬飼、犬田三雄大劫法場,殺死奸黨救出了我一同逃到戶田河畔,後有追兵,前無渡船,以為必死,卻被神宮河的漁夫矠平搭救,得到船只擺脫了敵人。不只是矠平,還有他的兩位親人力二和尺八都是豪俠,他們二人從蘆葦蕩中沖出來,揮戈奮戰。力二郎在水中殺死追兵的大將丁田町進,尺八擋住想渡河的敵軍,頻頻迎戰。我們在遠處看著,想再回對岸相助,矠平不擺我們過去。大概他早已有厭世之心,沉船身亡。因此我等不得不離開那裏。那時已經黃昏,沒有看清二位俠客的存亡。出於無奈,在黑暗中便尋路逃走了。”

音音偷聽到這裏,且驚且疑:“晚間在門前站著的那個昔日情夫矠平,也不知是否他的魂靈,竟無情地拒絕,片刻也未容他進來,太過意不去了。對兒子的存亡,更加放心不下。多麽悲慘啊!”雖然她不能哭出聲來,但卻潸然落淚,不好意思立即進去,便獨自扶著樹籬笆悲嘆。裏面的道節細心傾聽了事情的經過,於是改變態度說:“真是前所未聞的奇談。即使沒有宿緣也都是稀世的豪傑,我竟有眼無珠,既未歸還村雨寶刀,又屢次把你當作敵人,十分慚愧。那個矠平是從前侍奉家父的,當時的名字叫姥雪世四郎。他在我出生時由於如此這般之事,被驅逐出去。我雖不認識這個人,但早就聽說他住在神宮河原。另外這家的主人音音從前與世四郎有私,生了力二和尺八。又由於某種緣故,音音被留下成了我的奶母。所以兒子跟著母親都侍奉我。世四郎矠平雖是力二和尺八之父,但被世人知道後恥笑,便不說是父子。是否因為對不起兒子和妻子,才厭世投戶田河自盡,實在死得可憐。另外那個力二和尺八,擋住眾多追兵,放走四犬士是有因由的。我曾想狙擊殺害君父的仇人,但心腹的家臣僅剩他們二人。盡管他們都是有忠義之志的英勇壯士,還是不及輔佐張良刺殺秦始皇的滄海君。想得到三四位得力助手以伸張大義,所以就派力二、尺八到武藏去。吩咐他們與你們兄弟同心協力,如果認為你們是世上的豪傑,便與你們真誠相交,待摸清你們的隱衷後,相機請諸位與我結成同夥。因此讓他們兄弟寄居在與之骨肉分離的其父那裏。雖然同你們還沒有見面的時間,但他們或許是想為四犬士效點力吧?可是只有你一個人來到這裏,那三位犬士怎麽沒來?”莊助聽了點頭道:“原來是這樣。我們四個人在戶田河原再次脫離危難,一同走了三四天,今天在明巍山中,我在茶樓隨便用望遠鏡往下看,看到與你相似的一個武士往山腳的那邊走去。心想是否是你,便告訴那三位犬士一同急忙下山。我們路不熟便到處打聽,傍晚離白井城不遠,路過一個什麽村子時,許多村人奔走相告,說某處有歹徒,趁扇谷將軍回城之際行刺,而殺的並不是管領,而是其手下的某某人。這樣吵吵嚷嚷的,我們聽了十分吃驚。此事如果屬實就想為你報仇。於是想急忙趕到那裏去探聽虛實。一同走著,見前面一個人提著血刀走來。因是黃昏看不清面貌,就從我們四人的身邊走掉而不知去向。因此我們受到連累不得不與追兵交戰。這時敵人又來了援軍,在萬分危急之際,從竹叢中發出喊殺聲,頻頻將敵人射倒,我們才算得救,殺出重圍,各自落荒逃走。日暮天陰不辨東西,我落在後邊。在田文的地藏祠暫且歇腳時,把掃墓的你當作是盜賊,出來阻攔將你趕走。從那裏到這來是因為有矠平托付給犬冢的信。聽說那封信是給住在這個山下的一個叫音音的老媽媽的。以此為線索,我想犬冢等三位朋友也許到這裏投宿。但是到這裏一問那三位犬士並沒有來,心想在這裏等著一定會碰到,便蹭到屋裏來。這家主人是位老媽媽,要出去買東西,讓我看家,可巧燈被風吹滅了。這時你從外邊回來,於是我就疑心生暗鬼,以為又是賊,便沒有搭話。如果不是爐火著起來了,在暗中動武說不定都會受傷,好危險啊!”他這樣地傾吐著衷腸。道節聽了面帶笑容,摸著頭說:“親信疏疑,此雖是世之常情,而有這樣的宿緣真太稀奇了。我不久前離開圓冢去鐮倉,刺探敵人的動靜。聽到不少人說扇谷定正因故去上野的白井,就偷偷跟蹤躲在奶母音音家,想尋找機會。據說定正從昨天去戶澤山狩獵,這裏也被派了工。心想這是個好機會,連對音音都沒說出心裏的機密,便去到離圍場不遠的明巍山附近,探聽到回城的時間。你就是在那時候從望遠鏡中看到我的。於是我就在白井城那邊的樹林中等到了他。拿著村雨太刀隨便說點瞎話,接近了仇人管領定正,將他刺倒割下頭顱。豈知敵人早有準備,我殺的不是定正,而是越杉馱一郎遠安。然而遠安在池袋之戰中,槍刺倍盛朝臣,也是亡君之仇人,總算聊舒郁憤。以後便不擇敵人,任意砍殺。這時敵人的大將巨田助友,率士卒從叢林後攻過來,想前後夾擊。我不能在那裏喪生,就且戰且走。恰好天已黃昏,被前邊來的過路人隔開。我一邊跑一邊回頭看,已無敵人追來,遙遠聽到喊殺聲,那個竹叢旁好似還有激烈戰鬥。當下我想敵人一定誤認那幾個過路人是我的幫手,便想把他們抓住殺了。我怎能嫁禍於人自己逃走?與其殺人利己,莫如共同一死。所以就急忙跑回原處,偷偷鉆入竹叢中,一邊喊殺一邊射箭,用此計策嚇唬敵人,使你們暗中得救。待敵人後退,日暮之後,又到原來的樹林旁邊,拿起方才扔在那裏的遠安的首級,包好系在腰間。不料這時又殺死了父親的仇人灶門三寶平,把他的首級也系在腰上。另外又消滅了敵人的兩三個伏兵。在田文的地藏祠附近有今年四月十三日音音為我的亡君和亡父所建的墓標牌,想用仇人的首級進行祭奠,我正走到那個茂林,忽然被你驚走,未能祭成,便將兩顆首級帶回來了。我想把事情的經過告訴音音而她不在,又被你嚇了一跳。不僅聽到義勇無雙的五犬士的來歷,並且了解到我也是其中之一的這段宿緣,不勝欣慰。如果早知道這些,在圓冢山就把村雨刀交給你了。只想著得到了一件報仇的好兵刃,便拒絕了妹妹濱路彌留時的請求,使犬冢兄暫時受了不少苦,萬分慚愧。犬川兄!但是那天晚間如果我不殺了妹妹的仇人,太刀也就不知去向。寶刀因此而落到我手中,這不也是宿緣嗎?離合得失真乃是機緣。如今我已加入犬士的行列,這把刀豈不是給犬冢兄最好的見面禮麽?在我們還不相識時,四犬士就替我迎戰大敵,我又半路回去,為四位仁兄擊退了許多敵人,行動猶如早已商量好了。我們俱脫離危難,是順應自然、義氣相通所致,不亦奇哉!妙哉!”他對往事的一段長談,使莊助也十分感嘆地說:“我也這麽想,不僅今天我們成了知交,而且前次我和你偶然換了寶珠,那珠子已日益對我們有利。我在大冢被奸黨陷害、囚禁在牢中感到必死之時,只要口中含了那顆珠子就立即感到舒暢,用那顆珠子往身上擦擦,棒瘡就立即痊愈。而且偶然報了殺我主人之仇,是與無意中換得帶有忠字的寶珠之意相符的。你偶然獲得村雨寶刀,今想還給犬冢,這個行為符合我的寶珠的義字。忠兼義,義中有忠。因此犬士們雖姓異而情如骨肉。珠子的字雖不相同,義氣是一脈相通的。這也是自然的默契,可喜可賀!”他這樣地贊許後,兩人都感嘆不已。道節更加高興地說:“你和我雖然得以盡吐衷腸,但是犬冢、犬飼、犬田等不知到哪裏去啦,很不放心。這裏非常偏僻,人煙稀少,山路崎嶇,而且又是定正的領地,你們長途跋涉正在疲勞之際,如再有不測之禍,十分危險。主人音音還沒回來,其兒媳都沒在家,好似有什麽緣故。想當面問問,但已無暇等待她們。走吧,我們去找那三位犬士。快!快!”他急忙站起來,腰間挎著自己的雙刀,手裏拿著村雨太刀趕忙動身。莊助贊同他的意見,也拿起刀想同他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