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在前往東方進行了長期修行之後,阿泰爾終於回到了刺客教團中。其時已經是公元1228年,阿泰爾已經六十三歲,卻仍然那麽精明幹練。此時他正坐在馬斯亞夫村莊外的一處石凳上,並陷入了沉思。雖然他早已對災難習以為常,但災難似乎再一次地發生了。他再次成功確保了那偉大而可怕的金蘋果安然渡過了危機,但是僅憑他的能力又能堅持多久?他的脊背又能在命運的捶打下支撐多長呢?

此刻,一位他不怎麽想見到的人打斷了他的思索——那是他的妻子瑪利亞·索普。這個英國女子曾是他的敵人,她曾長期為聖殿騎士團效力。但現在早已時過境遷,在漫長的旅程之後,他們共同回到了馬斯亞夫,來面對命運的挑戰。

察覺到丈夫情緒不高,她坐到了凳子的另一邊。於是,阿泰爾將剛收到的新聞對她和盤托出了:

“聖殿騎士團重新奪回了塞浦路斯的档案室。阿巴斯·索菲安沒有向守軍派遣支援……他們全都就義了。”

瑪利亞愕然地張大了嘴:“上帝啊,怎麽會有這種事情啊……”

“瑪利亞,聽我說,就在十年前我們離開馬斯亞夫的時候,刺客教團的力量還很強。但是自此以後,我們所建設的一切就開始了腐朽,並就此慢慢破滅了。”

此刻,瑪利亞雖然恢復了平靜,但她的內心卻怒火中燒,“阿巴斯一定要對此作出解釋。”

“對誰解釋?”阿泰爾怒氣沖沖地回答道,“現在他已經在刺客教團裏一手遮天了!”

瑪利亞握住了他的手臂,“先壓制住你的復仇欲望吧,阿泰爾。如果你說出真相,那麽他們會覺察到自己的道路有多麽錯誤的。”

“別忘了阿巴斯殺了我們的小兒子!他必須死!”

“是的,但是如果你不能光明正大地贏回兄弟會,那麽兄弟會的存在基礎就垮了!”

阿泰爾啞口無言,他只得悶頭坐了下去,任憑內心激烈地掙紮著。但幸運的是,最終他還是擡起了頭,他的臉色也重新澄清了起來。

“你說的沒錯,瑪利亞,”他冷靜地說道,“三十年前,我的感情沖垮了理性,我的剛愎自用為兄弟會割開了一道深深的創口,而這道傷口怕是永遠都無法愈合了。”

他站起了身子,而瑪利亞也陪著他站了起來。他們一邊談著話一邊走進了布滿灰塵的村莊中。“盡量說得理智些,阿泰爾,這樣理智的人們會理解你的話的。”她鼓勵著阿泰爾。

“或許有人聽這些吧,但是阿巴斯肯定不會的”。阿泰爾搖了搖頭,“他在三十年前曾經試圖盜竊金蘋果,而我把他給驅逐了。”

“但是親愛的,你的舉動贏得了其他刺客的一致支持,因為你顯示了自己的仁慈,這讓他們安下了心。”

妻子巧妙的安慰讓阿泰爾不禁回報了個微笑,“你怎麽知道這件事的?當時你都不在現場啊”。

她回敬了一個微笑,“別忘了,我可是嫁給了一個有故事的人呢。”她輕輕地回答道。

隨著他們的前行,馬斯亞夫城堡的巨大身影逐漸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整個城堡彌漫著一股被遺棄之後的荒涼,似乎渺無人煙。

“看吧,”阿泰爾抱怨道,“馬斯亞夫,如今只是一具空殼而已了。”

“我們已經離開很久了。”瑪利亞輕聲提醒道。

“但是我們並沒有逃避,”他急切地說道,“從東方而來,由成吉思汗率領的蒙古大軍迫使我們全力以對,而我們確實勇敢地挺身而出了。如今,這裏有誰敢說自己也能辦到?”

他們繼續前進。不久之後,瑪利亞打破了沉默:“我們的長子在哪兒?達利姆知道他的弟弟已經死了嗎?”

“四天前我為達利姆送去了一封信。要是一切順利,那麽他現在應該收到那封信了。”

“那麽我們可能過不了多久就能看到他了。”

“但願吧,”阿泰爾頓了頓,“你知道,當我想起阿巴斯時,我甚至會有些同情他。他一直披著對我們的怨恨不放,就如同包裹在鬥篷裏一樣。”

“他的傷痕太深了,親愛的。或許……或許那道傷痕蒙蔽了他看清真理的視線。”

阿泰爾搖了搖頭,“這沒用的,至少對他沒用。一旦心靈受了傷害,那麽所有的智慧都不過是一把刀子而已了,”他頓了頓,四下看了看那些正以懷疑而警惕的目光注視著他們的村民。“正如我從這些村民中看到的,他們投來的是畏懼,而不是敬意。”

“這是阿巴斯統治的後果,他奪走了這裏所有的歡樂。”

阿泰爾停了下來,嚴肅地看著他的妻子。她的臉龐雖然有了皺紋,但仍然很是美麗。她的眼神仍然很清澈,雖然共同經歷了那麽多,但她仍然沒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