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埃莉斯·德·拉·塞爾的日記

1778年4月14日

他今天來見我了。

“埃莉斯,你父親來了。”露絲說。她和其他人一樣,當父親在周圍時,她的言行舉止就會改變。接著她行了個屈膝禮,轉身離開,房間裏只剩下我們兩個。

“你好啊,埃莉斯。”他站在門口,用生硬的口氣說。我想起了幾年前的那個晚上,母親和我經歷了小巷裏的可怕襲擊,剛剛從巴黎歸來,而他緊緊地把我們抱在懷裏,不肯松手。他抱我抱得那麽頻繁,以至於讓我喘不過氣來,只好努力掙脫他的手。此時他站在那兒,看起來更像長官而非父親,而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為換取他的一個擁抱。

他轉過身,踱起了步子,雙手交扣在背後。他停下腳步,看向窗子,但他看著的並非窗外的草坪。我看著他在窗璃上映出的模糊臉龐,而他就這麽背對著我說:“我想看看你怎麽樣了。”

“我很好,謝謝你,爸爸。”

接下來是短暫的沉默。我撫摸著自己外衣的衣料。他清了清嗓子。“你在掩飾情緒方面做得不錯,埃莉斯;這樣的才能是你將來作為大團長的時候所必要的。你的實力不僅會為我們的家族增光,有朝一日也會讓騎士團受益。”

“是的,父親。

他又清了清嗓子。“即便如此,我也希望你明白:在私下裏,或者我們兩個獨處的時候,你……就算不掩飾也沒關系。”

“那麽我承認,我很痛苦,父親。”

他垂下頭去。窗璃上映出他帶著黑圈的雙眼。我知道他為什麽覺得難以面對我了。因為我讓他想起了她。我讓他想起了他垂死的妻子。

“我也很痛苦,埃莉斯。你母親對我們來說都意味著整個世界。”

——在那一刻,我真以為他會轉過身,穿過房間,把我抱在懷裏,分擔我的痛苦。可他卻一動不動。

——在那一刻,我也以為自己會問他,為什麽明知我的痛苦,卻又花那麽多的時間陪伴阿爾諾而不是我。但我沒有說話。

在他離開之前,我們幾乎沒再說話。不久後,我就聽說他外出打獵去了——和阿爾諾一起。

又過了沒多久,醫生來了。他帶來的一向都是壞消息。

我在腦海中回顧著兩年前的那次會面,當時父親把我叫到他的書房,去和母親和他見面,而母親反常地露出了擔憂的表情。父親遣走了奧利維爾,讓他離開時關上門,又示意讓我坐下,這時我意識到,他們肯定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談。

“你母親告訴我,你的訓練進展順利,埃莉斯。”他說。

我熱切地點點頭,看看母親,又看向父親。“是的,父親。韋瑟羅爾先生說,我會成為一位優秀得要命的劍客。”

父親吃了一驚。“我懂了。毫無疑問,這是韋瑟羅爾的英國式用語。噢,我很高興。你顯然和你母親很相似。”

“你自己的劍術也不差啊,弗朗索瓦。”母親微笑著說。

“你提醒了我:我們有好一陣子沒比過劍了。”

“這算是挑戰嗎?”

他看著她,有那麽一會兒,他們把重要的事拋到了腦後。把我也拋到了腦後。房間裏仿佛只剩下了母親和父親,他們開著玩笑,互相調情。

然後這一幕戛然而止,他們也將目光轉回到我的身上。

“你很快就要成為聖殿騎士了,埃莉斯。”

“爸爸,具體是什麽時候?”我問他。

“等你在聖西爾的聖路易王家學校完成學業,你就能成為騎士團的正式成員,然後你會接受訓練,準備接替我的位置。

我點點頭。

“不過首先,有件事我們必須告訴你,”他看了眼母親,臉色嚴肅起來,“這件事和阿爾諾有關……”

在那時候,阿爾諾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猜他應該是我除了父母以外最愛的人。可憐的露絲。她早就不再指望我能過上普通女孩的生活,喜歡同齡的女孩會喜歡的那些東西。自從阿爾諾來到這座莊園以後,就成為了我隨叫隨到的玩伴,而且他還是個男孩。她的夢早已破滅。

我想我當初是有點欺負他。剛到我們家的時候,他只是個漂泊不定,需要指引的孤兒。而我既是初出茅廬的聖殿騎士,又是個自私的小女孩,所以理所當然地,我把他看成了自己的東西。

我們是朋友,而且同齡,但我扮演的角色更像是他的姐姐——而且我非常喜歡這個角色。我喜歡在比劍遊戲裏打敗他。在韋瑟羅爾先生的訓練課程上,我只是個膽怯的新手,常常犯錯,而且就像他經常指出的那樣,我用劍的時候過於情緒化,欠缺思考。但在和阿爾諾的比劍遊戲裏,那些新手技巧讓我成為了身手矯健的劍術大師。在其他遊戲裏——跳繩、跳房子、毽球——我們不相上下。但比劍遊戲每次都是我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