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鑰匙環

汽車旅館的值班室是用膠合板搭建而成的,角落裏擺著一盆塑料質的蕨類植物,上面扯了不少蛛絲。柏柏爾地毯上肮臟不堪,鬼知道上面沾的都是什麽,米莉安很欣慰天花板上的是熒光燈而非紫外線燈。在一張帶有濃重工業氣息的鐵桌子後面坐著個一目了然的蠢貨。那是旅館職員,一天到晚待在這裏,大部分時間都趴在桌子上睡大覺。

就像現在那樣。

這人睡覺不怎麽打呼嚕,只是不停發出輕微的嘶嘶聲,像風吹過草叢。

他最令人稱奇的地方恐怕就是齙牙。那麽大的齙牙世間罕有,米莉安真擔心他一不小心會把自己的下巴吞到肚裏。

米莉安對他說:“我們需要一把新鑰匙。”

他一動不動,繼續睡著。加比看了一眼米莉安,聳了聳肩。

米莉安踢了一下桌子。

那蠢貨一個激靈坐起來,醒了。

“我需要一把新鑰匙。”

他用舌頭舔著上頜,並伸手撓了撓臉。他臉上長了一片青春痘,個個冒起尖尖的頭,像一群即將爆發的小火山。“啊?”他問。

“新鑰匙,6號房間。”

“你的鑰匙呢?”

她已經在腦海中開始物色最刻薄、能把這蠢貨噎個半死的回答,比如和大猩猩的肛門有關的理由,可她忽然發覺自己有些詞窮,沒辦法,她只好不甘心地說道:“我的丟了,可以嗎?”

“那問題就來了,我們得把鎖換掉。”

“為什麽?”

“因為撿到鑰匙的人有可能會偷偷溜進來。”

“那你換鎖也沒什麽意義啊,你們用的是鑰匙,又不是房卡,誰都可以拿著鑰匙出去配一把據為己有。也就是說,不管你的鑰匙是新的還是舊的,別人想去配一把是易如反掌的事兒,他們拿著配好的鑰匙幾年後或者隨時都能再回來,偷偷潛入,對睡在房間裏的人做出任何事。”

那蠢貨——米莉安看到桌上有張寫著“凱爾”的牌子——嘆了口氣,終於決定投降。他就像被戳破的充氣城堡,一下子癟了,“好吧,好吧,我再給你拿把新的。等著。”

他站起身,像只剛從窗台跳下來的貓伸了伸懶腰,然後拖著沉甸甸的兩條腿走進後面的一個房間。米莉安聽到一陣叮叮當當的金屬碰撞聲,對加比點了點頭。

加比會意,尾隨凱爾也進了那個房間。她是天生的演技派,所以馬上就入了戲。米莉安聽到她說,“哦!嘿!哇!這辦公室好氣派。你一定管著好多事吧?我看你就是這裏的老板啊,我說得對嗎?”當然,凱爾一下子就上鉤了,開始滔滔不絕地炫耀自己的工作有多重要,並大言不慚地承認說,他基本上就相當於這裏的老板。

而與此同時,米莉安悄悄來到他的桌前,輕輕拉開抽屜,盡量不發出一丁點動靜。

該死的,什麽都沒有。

隨後她拉開了中間的抽屜。鋼筆,紙夾,一把生銹的開信刀,看樣子似乎自打尼克松上台之後就沒有用過了,散落的幾顆圖釘,還有什麽呢?叮咚,一串鑰匙。

汽車鑰匙。

她希望這些車都在停車場。像凱爾這樣的家夥,工裝褲的口袋裏不可能裝這麽多車鑰匙。她拿起鑰匙,塞進口袋,合上了抽屜。

米莉安走到門口才回頭喊道:“加比,我找到鑰匙了。告訴那個好心人,我找到鑰匙了,不麻煩他了。”

加比應聲走出,凱爾像條走失的小狗尾隨其後。對不住了,傻瓜,不陪你玩了,米莉安心裏說。她攤開雙手訕笑道:“不好意思啊,我忘了查看後兜,真是糊塗。”

“你們待會兒打算出去?”凱爾問。

“是啊。”加比說,這倒出乎米莉安的預料。她眨了眨眼,頑皮地用一根手指頂住自己噘起的下嘴唇,“我們真得好好感謝這位好心的帥哥。今晚八點見?”

“我在這裏等著。”他說著,急不可耐地舔了舔嘴唇。

兩位姑娘匆匆走出旅館,邊走邊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