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吐真劑

巴茲被吊在淋浴間的噴嘴上。

他的手完全張開,綁著手腕的是他的鞋帶,而把他吊起來的則是他的皮帶。他的雙腳夠得著浴缸——他的確很矮,但還不至於懸空——不過他的腳也被綁了起來,用的是酒店鬧鐘裏的發條。對,米莉安把鬧鐘拆了。在這家所謂精品酒店裏全部令人作嘔的設計當中,最最缺乏想象力的就是這個鬧鐘了。

看著巴茲,勾起了米莉安的些許回憶。當初在新澤西州的松林泥炭地,那兩個殺手——哈裏特和弗蘭克——在光頭佬英格索爾的指使下,把她也同樣吊在淋浴間的噴嘴上。

記憶像成群的老鼠從她身上碾過。

“你……你要幹什麽?”巴茲問。微弱的氣流艱難沖破幾乎把嘴巴糊住的鼻涕和泡沫。海洛因正在發威,他的眼瞼在微微顫動,毒品像一個無形的大拇指,按著他的快感按鈕不放。“你……你……”

加比站在米莉安身後的門框裏。

“米莉安。”她低聲說,“我們要幹什麽?”

“要讓他說話。”米莉安回答,說完她又扭頭看著巴茲,“嘿,巴茲,你是個毒品販子,對不對?你這樣的人我見過不少。實話告訴你,我打過交道的人多了去,卡車司機、看門人、清道夫、街頭藝人,三教九流,形形色色。我還見過連環殺手、通靈師。不,不,是真的通靈師。此外還有FBI探員,有真的,也有假冒的,當然更少不了警察。就在去年,我還遇到過一個前陸軍審訊官,那是個老家夥,曾給CIA幹過一段時間。他告訴了我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我一聽到有意思的事,立馬就會變得像只得到一顆甜蘿蔔的小倉鼠,我把甜蘿蔔塞進嘴裏,但不會馬上吃掉,而是留著以後慢慢享用。”

“臭……臭婊子。”

“是兩個臭婊子。”米莉安糾正說,“兩個你絕對想不到有多壞的臭婊子,兩個比餓狼還要瘋狂的臭婊子。我的故事還沒有講完,要不咱們繼續?那老家夥對我說,CIA對研究吐真劑特別著迷。你知道什麽叫吐真劑嗎?那是一種超級神奇的藥,吃了之後能讓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們曾試過海洛因戒斷的手法,知道什麽意思嗎?就是先讓敵人對海洛因上癮,接著立刻進入戒毒階段,誰都知道,戒斷反應是最痛苦的,這時候的人根本談不上理智,因為你的靈魂就像同時從嘴巴和屁眼裏被拖出來。太悲慘了,為了能再吸上一次海洛因,你什麽事都會願意幹,包括說實話。”

“我……我不吸海洛因……你這招沒……沒用的……”

“啪。”米莉安扇了他一個耳光,洗手間裏響起清脆的回聲。

他使勁睜了睜眼睛。

“別暈過去,巴茲,我可沒那麽多時間陪你玩。我最多只給你十分鐘,十分鐘之內如果沒有得到我想要的,我就……哼,說不定我會殺了你。”

加比緊張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米莉安扭頭看了她一眼,並不易察覺地搖搖頭,仿佛在說,別激動,我只是嚇唬嚇唬他。

可她自己很清楚,她並非虛張聲勢。

她不會讓這個渾蛋活下去。

這就有點亂了。巴茲是個渾蛋,這毋庸置疑,可他並非十惡不赦的殺人犯。實際上,米莉安才是殺人犯。格羅斯基說她是個連環殺手,哈哈,開玩笑,她當然不是。除非——萬一她是呢?她很容易給自己的殺戮找到正當理由,因為她只殺壞人,殺真正的殺人犯、猥褻犯、強奸犯,因為他們全是罪有應得的人渣。

這個家夥,雖然他的小胡子和電子煙著實讓人討厭,可他畢竟罪不至死。

是這樣嗎?

她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煙癮惹的禍,看來戒煙讓她變得嗜殺起來。

現在沒時間胡思亂想了,米莉安。是什麽就是什麽。你就是你。她真想改改這兩條格言。

她清了清嗓子,臉上重新掛起陰險的笑容,“不過這個前陸軍審訊官後來也發現了,這種利用戒斷痛苦獲取敵人情報的策略其實太復雜了。因為我們都知道人吸了海洛因之後最想要的是什麽,當然,只要你的貨色足夠好,他們就會說出實話。為什麽呢?因為他們想過癮,想擁抱吸毒的快感,想流著口水曬太陽、傻笑、睡覺。可審訊員老是不停地問他們問題,不停地——”

說到這兒,她又彎腰給了巴茲一個大嘴巴。他眨了眨眼,低沉地呻吟了一聲。

“——騷擾他們,於是他們會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和盤托出,為的只是能不被打擾,享受吸毒的快感。所以,現在我再問你一遍,瑪麗剪刀在哪兒?告訴我,我就不再打擾你,你可以在這裏好好享受。”

“精分。”他喃喃說道。

“對,對,就是精分。”

“我是不會……你……你滾吧——”他的眼瞼不停翻動,猶如兩只被小孩子玩弄的飛蛾拼命扇動著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