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2/3頁)

“我用藥物勉強抑制了毒性的發作,但那樣也不過能多得到幾個月的生存時間而已。我離開了秦望天,一個人恍恍惚惚地在越州山區流浪,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就在那時候,我在一個山間小驛站撞上了那三十名離國的斥候。當時我並不知道他們的身份,只是覺得他們相當的強橫霸道,一走進驛站,就要把所有人都趕出去。我走得慢了一步,被一個家夥從背後狠狠踹了一腳,差點兒滾下山崖去。

“於是我動了真怒。反正我的命已經不長久了,不在乎手裏多幾十條人命。於是我就偷偷地下了毒,驛站裏的其他人都被趕出去了,中毒的只有他們。當他們全都毒發斃命的時候,我站在他們當中,得意地大笑,不料牽動了體內的蠍毒發作,昏死過去。

“等我醒過來,才發現自己被河絡救了。他們告訴我,我毒死的那三十個人,是搶奪了他們神啟的罪人。但他們部落當時沒有足夠多的戰士攔住那些人,如果不是我出手,他們的神啟必然會落入離國人的手裏。所以無意中,我成為他們的大救星、大英雄。最讓我高興的是,他們有一種特殊的墨晶礦,可以吸附人體內的毒質,我體內的蠍毒已經被吸去十之八九,雖然殘余的毒性仍然會陪伴我的余生,但我的壽命至少還能延長二三十年,對於原本只剩幾個月性命的我來說,這個消息簡直就是喜出望外。”

“所以你覺得這是神的恩典,從此信奉了他們的真神?”葉空山問。

“不瞞你說,一開始這只是為了討好他們,以便能從他們那裏得到更多的東西,”上官雲帆微微一笑,“可是在那個部落住了一段時間,我發現我真的很羨慕那些河絡。他們虔誠而單純,只為了取悅真神而活,個個都是那麽快樂。再回想我之前的一生,明明對醫道有很深的造詣,卻只用它來為非作歹,成天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我忽然覺得,我也可以像河絡那樣活得簡單而快樂,而不必成天為了多賺些金銖去傷天害理,夜裏都睡不好覺。”

“你的選擇是對的。”岑曠說。

“可是我沒有想到,他們竟然還會存著‘報恩’的念頭。”上官雲帆長嘆一聲,“沒想到我在二十三年後頭一次開口向真神祈禱,就釀成了這樣的悲劇。”

岑曠默然,說不出話來,但心裏還在惦記著上官雲帆所說的那個“錯誤”。葉空山已經注意到老人一直握在手裏的一樣東西,他禮貌地要求上官雲帆給他看看,老人點點頭,把東西遞給了他。

“這是你上次摔碎了的那只玉蝴蝶!”岑曠一下子想起來了,“花如煙有一只一模一樣的,我在河絡的記憶裏看到過!這是你們的……定情信物嗎?”

她話說出口,立刻又覺得有些不妥。雖然她對愛情的理解只限於坊間小說裏的那些俗套橋段,但她至少還記得,當上官雲帆要花如煙隨他一起走的時候,花如煙的態度冷淡而尖刻,並不像對他有深沉感情的樣子。或者說,她只把上官雲帆當成一個普通的客人,可以談錢談交易,但其他的一律免談。

那兩人為什麽會有這樣一對一模一樣的玉蝴蝶呢?而這只玉蝴蝶被磨得異常光滑,看樣子,已經在上官雲帆身邊停留相當長的時間了。

“並不一定要情人才能有一模一樣的飾物啊,笨姑娘,”葉空山緩緩地說,“親人也可以。”

“親人?”岑曠一驚,“難道是說……難道……”

“是的,花如煙並不是上官雲帆的姘頭、情人或者別的,”葉空山說,“上官大夫每次去光顧燕歸樓,都只是為了看他的親人而已。從年齡差距來判斷,我猜想,花如煙應該是他的女兒。”

女兒。花如煙其實是上官雲帆的女兒。

岑曠一下子想到了很多。上官雲帆在青石城一向是個道德高尚的人,為什麽近幾年會沉迷於青樓?為什麽他從來不去別家青樓,也從來不點其他姑娘,每次都只見花如煙一個人?為什麽在面臨危險的時候,他只想要帶著花如煙離開是非之地?為什麽他會許願“讓我每天都能看到她的容顏”?

只因為花如煙是他的女兒,親生女兒。

“五年前,我為一位商人治好了頑疾,他一定要在燕歸樓設宴謝我。”上官雲帆回憶著,“我從來不去煙花之地,但因為和那位商人言談投機,彼此結下友誼,也不好推托,只能勉強去了。但我事先和他約法三章,不沾染男女之事,充其量觀賞歌舞。於是我們去了,當花如煙剛剛從簾子裏走出來,我就認出她了。她和她母親當年幾乎一模一樣,何況胸前還有那只玉蝴蝶,那本來是我和她母親交換的定情信物。

“你問她母親是誰?呵呵,說出來實在是諷刺得很,她就是當年秦望天最後一票買賣所打劫的那位古董商的獨生女兒,也正是用斑背蠍蠍毒來毒殺我們的人。我說過了,年輕時的我是一個惡徒,當初去接近她就沒安好心,只是為了找到下毒謀害他們全家的機會而已。可她實在是冰雪聰明,最後關頭竟然看穿了我的真面目,反而讓我著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