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篇:密醫 九(第2/4頁)

“朋友,你真是冰雪聰明!沒錯,因為急急忙忙來紐約,我給大衛采取的就是保守療法,他的病症肯定沒好全。我跟他解釋過這不是能力問題,而是時間問題,但他產生疑心也正常。世上哪裏有醫生樂意說自己無能,何況是我這種明擺著見錢眼開的密醫?”

約伯凝神想了想,搖搖頭:“他不是因為這個而跟瑪利亞和好,他肯定對她有顧忌。”

他說得很篤定,一貫的。

但我沒法去除那一點兒懷疑,任何事我都願意相信約伯的判斷,但除了有關我的專業的事。

現在局面很危險,大衛一成敵方,說不定所有情報已經底兒掉地透給了瑪利亞,對我們來說這兒就是拿破侖的滑鐵盧和希特勒的斯大林格勒。三十六計走為上,留著就把命搭上,但我為何有一種“雖要死吾往矣”的強烈沖動呢?

“我要去看看!!”我重復了一遍,很堅決。

約伯看看我,然後很平淡地說:“哦,那我陪你。”

我們背起旅行包。咪咪正在其他地方做手術,我沒法跟他痛哭著擁抱告別,至於要托付他幫我做的事,只能用一條短信交代,也不知道時間能不能對得上。

剛走到門口,一種像冰雪般凜冽的恐懼感就從頭到腳包圍了我。

在我和約伯的面前,電梯門緩緩打開,三部電梯,每一部裏都走出一個人。

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屠夫眾。

三位五短身材、樣貌呆板的朋友,在我們面前站成一個眾字形,簡直像在亮logo一樣,為首一位(我完全忘記了是不是上次為首的那一位)向我點頭致意:“別來無恙。”那冷得冰骨頭的聲音更叫人印象深刻。

我和約伯往後退,退,退,尋思著如果動作夠快,還能一把關上大門再打911。所謂兩害相權取其輕,我不介意被移民局以非法居留的名義遣返啊。

但現實用一瓢冷水澆得我牙齒打架——從消防梯那裏亮出一個光頭,臉上一雙陰沉沉的藍色眼睛,腱子肉有足球大小的黑漢子,悠然爬上窗台,坐在那兒對我們一笑:“那麽,房間裏應該沒人了吧?這地方常有道上大佬出入,我們可是等了好久才等到訪客全部離開呢。”

臥室裏居然有人接話:“是啊,看二位面如土色的虛弱樣子,不像很能打,居然要出動我們三組人馬,看來恨你們的人真是恨到了骨頭裏啊!”

居然是一副銀鈴般的嗓子,我和約伯哆嗦著溜眼看——馬尾辮,黑色馬褲與半身背心的超熱辣衣著。在那兒等著要我們狗命的是一等一的拉丁辣妹,妝容和鉆石切面一般精致,眉毛彎彎的,仿佛時刻都很開心的樣子。她倚在門邊,對我們嘟起紅唇一笑:“就不用握手及互報姓名了吧,反正你們都快死了。”

我問約伯:“現在用你的美男計來不來得及?”

他很鎮定地說:“來得及,但你變性為美女去搞定另外兩邊的時間肯定不夠。”

這話我同意,於是結論是只能束手待斃。最後關頭我唯一祈禱咪咪不要突然闖回來,因為接待了一個不務正業的老同學就被牽扯進尋仇事件而一道被砍死,這種只能上社會新聞半夜版的狗血事件不應該被兩個醫學天才同時碰到。

光頭黑哥掠陣,拉丁辣妹也掠陣,屠夫眾緩步逼近,看來是要報在十號酒館被一枚冰塊嚇到落荒而逃的前仇。我真後悔當時沒有徹查在場的酒客,要是能找出J殺手兄,如今也不能淪落至此——對了,冤有頭債有主,不關我們事啊其實。

約伯好像比我崇高一點,他嘆了一口氣,喃喃地說道:“我很後悔為什麽不讓你先去救那些植物人再來紐約,現在他們可怎麽辦。”

屠夫眾全然不理我們在說什麽,他們走到了離我們足夠近的地方,那把薄刃刀神不知鬼不覺地又出現在他們的手裏。三人圍攏,與我們的距離只有咫尺,擺出的純然是剁包子餡的架勢。我轉頭看了看,拉丁美女的嘴角露出嗜血的甜笑,眼神貪婪,而光頭黑哥則渾然無所謂,目光移到窗外。陽光正好,樓太高,塵世的聲音傳不到,那種寧靜像極了一種恍惚,好像下一個眨眼就能從淺夢中蘇醒。

但我和約伯,或許永遠也不能蘇醒了。

這一刻其實也沒什麽遺憾。

學醫的人,經手了太多生老病死,人身如豬肉,要吃時一樣吃,熱血、夢想、愛情、回憶、懷念、珍惜、牽掛、相思,都是轉瞬即逝的露珠,沒什麽值得回味。

我只是想,他媽的我到底能治好大衛不了?

刀光雪亮,快如奔馬,我微微一擡頭,眼前一花,那種瀕死的恐怖伴隨著眩暈,使我半身僵硬。

但我並沒有死,這一刻還沒有。

那把刀落在我的右肩上,離頸動脈很近,肩胛骨將刀鋒牢牢夾住,霎時間還沒有血流出,我痛得靈魂出竅,約伯在一邊同樣鬼哭狼嚎——這三個王八蛋顯然沒準備給我們一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