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6/8頁)

“他不需要任何被創造的東西。對他而言,一個艾迪爾並不比一粒塵埃更為他所需。一個住滿人的世界也並不比一個空空如也的世界更為他所需。但所有不需要的和所有增加在他身上的都不算什麽。我們也不需要任何被創造的東西。愛我吧,我的兄弟們,因為我一點也不是必需的。你們的愛應該像他的愛,既不出自你們的需要,也非出於我的功績,而純粹是一種給予。感謝他啊!”

“一切事物都是他所造,也是為他所造。他說出他自己也是為了他自己的快樂。他發現他是好的。他生了自己,從他身上出來的是他自己。感謝他啊!”

“對懵懂的頭腦而言,一切創造似乎均無計劃,因為目前有比它尋找過的多得多的計劃。在這些海洋裏的島上,細如發絲的草兒很小,且彼此交織在一起,除非長時間細看,否則就既看不見細草,也看不出它們的交織情形,能看到的只是同樣的平地。‘大舞’也是如此。如果眼睛只盯著一個動作,那它就會帶領你經歷全部的樣式,你可能會覺得它似乎就是主動作。不過,這種‘似乎’將會成為事實。請別開口反駁。由於一切均在計劃中,所以才似乎沒有計劃。由於一切都是中心,所以似乎沒有中心。感謝他啊!”

“然而,這種‘似乎’也就是他把時間鋪撒得這麽遠,把天空鋪撒得這麽深的目的和最終動因。那是以防萬一我們永遠遇不到黑暗,永遠遇不到通向烏有鄉之路,永遠遇不到無解的問題,那麽我們頭腦就想象不出天父混沌的無底洞是什麽樣子(如果一個生物曾把自己的思想丟進去,他永遠也不會聽到有回聲傳來)。感謝,感謝,感謝他啊!”

現在,通過一個他未曾注意到的過渡,起初的語言似乎變成了可見的東西,或者說變成了只能依靠視覺才能被記住的東西。他認為自己看到了“大舞”。它似乎是由縱橫交錯、上下起伏的如阿拉伯蔓藤和精巧的花兒那樣彼此攀爬、相互擁抱的繩子或光帶編織而成的。所看到的每個圖案都變成了主圖案或者說是整個場景的焦點。通過這個圖案,他的眼可以分清所有其他的圖案,使它融入整體。可它自身卻無法與其他圖案分清,當他看到本以為是裝飾花邊的地方,可那地方也索要同樣的支配權,而且成功了。然而,原先的圖案並沒有因此被除掉,而是在它新的從屬身份中找到比它所放棄的更重要的東西。他還可以看到(“看到”這個詞現在顯然不足以表達此時的情形),在每一個光帶或如蛇般的光條相互交叉之處都有瞬時發光的細小光粒。他知道這些質點就是歷史告訴人們的塵世間司空見慣的東西——民族、機構、輿論環境、文明、藝術、科學,諸如此類,可這些都是瞬間的光點,吹出短暫的歌聲後馬上就消失了。那些數百萬光粒曾居於其中又死於其中的光帶或光線本身類別各異。起初,他說不出它們是什麽,但後來他終於明白,它們大部分都是獨立的實體。如果是那樣,那麽“大舞”進行時的那個時間與我們所知的時間就不一樣。有些更細、更易斷的線是我們所說的短命生物,如花兒、昆蟲、水果、一場暴雨,或(如他以前認為的)一個海浪等。另外一些是我們認為可以持久的東西:水晶、河流、山峰,甚至星星。遠遠在這些之上,一個閃亮的光帶閃耀著,超出我們光譜顏色的光彩。那是一隊隊的人類,和前面的各類生物一樣五彩繽紛。但並非所有的細線都是一個個的人,有些是普世真理和普適品質。當看到這些人和物都是細線,都面對在原子流碰撞中曾活著又死去的普通原子而一起站立時,他並不感到吃驚。但當他後來回到地球時,卻鬧不明白當時怎麽會是那樣。此刻,那個東西肯定徹底超出了我們所能理解的範圍。因為他說由這些可愛的、互不相擾的圓圈形成的整個圖形突然僅被顯示為一個更大的四維圖案的各個表面,而原來那個圖形不過是作為其他世界圖案的邊界而出現。突然,運動變得更快,相互纏繞得更加狂亂,相互關聯得更加緊密,空間維度層層疊加,他能想起和記憶的部分遠遠地落在他能看到的那部分之後。就在那時,在最復雜之處,復雜性逐漸被吞噬,逐漸消失,就像薄薄的一層白雲消失到深藍色的天光裏一樣。誰也無法理解的純潔意蘊像無邊無際、清澈透明、古老和年輕的清泉一樣,用無限欲望的繩子把他拉向它自己的沉寂之中。他升入一種沉寂,一種獨處,一種新鮮感之中。所以,當他站在離我們普通的存在方式最遠的地方時,他有一種掙脫種種羈絆,從恍惚中醒來,恢復知覺的感覺。他以一種放松的姿態向四周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