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掌中

班瑞主母松弛地坐在軟椅上,枯槁的手指不耐煩地敲擊著硬石扶手。她對面放著一把相似的椅子,也是這個會客室裏惟一的另一件家具,坐在那把椅子裏的正是氣派非凡的傭兵團長。

賈拉索剛剛從秘銀廳回來,班瑞主母急需他對整體情況做出報告。

“崔斯特·杜堊登仍然是自由的。”她的聲音輕不可聞。讓賈拉索感到奇怪的是,這條消息仿佛並未讓老謀深算的主母感到不快。班瑞家族現在要幹什麽?傭兵團長暗自尋思。

“我譴責了維爾娜,”賈拉索鎮靜地說,“她過於低估她弟弟的詭計。”傭兵團長狡詐地一笑,“她也為此付出了她的生命。”

“我譴責你,”班瑞主母突然提高聲音,“你要付出什麽?”

賈拉索的笑意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瞪視。他很清楚班瑞主母,也理解她這句話的意義。她像野獸一樣,可以嗅出畏懼的氣味,這種氣味經常會引導她下一步的行動。

班瑞主母看著對面的冰冷眼神,手指繼續慢慢地敲打。

“矮人組織起來攻打我們的時間比我們預想的要快得多,”片刻不安的寂靜之後,傭兵繼續報告,“他們的防禦非常強大,他們的戰鬥意志和對於崔斯特·杜堊登的忠心也堅不可摧。我的計劃……”為了強調自己的作用,他停頓了一下,“完美地發揮了效果,我們沒有花費很大力氣就捉住了崔斯特·杜堊登。但維爾娜無視我的反對,竟然允許那個人類間諜在我們還沒有足夠遠離秘銀廳的時候完成他們達成的交易,她根本不明白崔斯特·杜堊登的朋友對那個叛逆卓爾的忠誠心。”

“你受命前去捉拿崔斯特·杜堊登,”班瑞主母的聲音顯得過於平靜,“崔斯特不在這裏,所以,你失敗了。”

賈拉索又一次陷入沉寂,他知道,和班瑞主母爭論沒有任何意義,她不需要別人的贊同。這裏是魔索布萊城,在這座卓爾都市中,沒有能與班瑞主母平起平坐者。

但賈拉索並不認為這個風中枯葉般的主母會殺了他。她仍繼續她的責罵,當她終於停下來的時候,她的聲音已經接近於撕裂耳膜的尖叫。但賈拉索卻能夠感到,她這樣做只是出於她自己的樂趣。畢竟,這個遊戲還在進行,處在自由狀態的崔斯特等待著他們去捉拿他。而班瑞主母也不會把幾十個卓爾男性和維爾娜·杜堊登的死放在眼裏。

班瑞主母這時開始談論能將賈拉索折磨至死的無數種方法,其中她最喜歡的是“盜皮術”——一種卓爾精靈的剝皮方法,要用到各種酸液和特殊設計的多齒小刀,一次只剝下一寸皮膚。

賈拉索竭盡全力才控制住大笑的沖動。

班瑞主母突然閉緊雙唇,傭兵害怕她已經發現了自己並沒有把她當回事。賈拉索知道,這將是致命的錯誤。班瑞主母不會在乎維爾娜和那些卓爾男性,崔斯特仍然在逃顯然讓她更覺滿意,但傷害她的尊嚴必然會導致緩慢而痛苦的死亡。

班瑞主母的停頓無限期地持續著,她的眼睛早已望向別的地方。當她轉回身,再次望向賈拉索的時候,傭兵才最終松了口氣。她的表情很輕松,臉上還掛著笑容,仿佛剛剛想到什麽有趣的事情。

“我很不高興,”她明顯是在說謊,“但我原諒你這次的失敗,你帶回了有價值的信息。”

賈拉索知道她所指的是什麽。

“去吧。”失去興趣的主母揮了揮手。

賈拉索很想再多待些時候,刺探一下班瑞主母的謀劃。但他知道,在這個敏感的時刻違逆她會得到什麽樣的下場。賈拉索能如此自由自在地活了幾個世紀,就是因為他知道什麽時候該離開。

他從椅子上站起身,斷腿剛一著地,他就差一點倒在班瑞主母的膝蓋上。傭兵團長搖了搖頭,拾起他的拐杖。

“崔爾沒有完成治療,”賈拉索向班瑞主母致歉,“依照您的指示,她為我療傷,但我覺得她並沒有全力施為。”

“我相信這是你應得的。”班瑞主母冷冷地說完這一句,再次向賈拉索揮手。也許正是她為了欣賞賈拉索跛行的樣子,才命令女兒將創痛繼續留在他身上。

屋門在傭兵背後關閉,班瑞主母露出滿意的微笑。她批準了捉拿崔斯特·杜堊登的行動,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希望這次行動能成功。實際上,現在事情發展的結果可以說正合這個枯皺主母的意願。

“你不是傻瓜,賈拉索,所以我會讓你活下來。”她沖著空蕩蕩的屋子說:“現在你必須明白,這與崔斯特·杜堊登無關,他只是個小麻煩,一只不值得我去費心的蟲子。”

“但他也是個方便的借口。”班瑞主母一邊說,一邊撥弄著一顆鑲嵌在戒指上的寬大的矮人牙齒,而那枚戒指則掛在她的項鏈上。班瑞主母伸手解下項鏈,將那顆牙齒放在她的手掌上,用古矮人語輕聲吟誦咒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