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巨巖之內

外城的泥土路面變成了提爾城墻中鋪著石板的街道,蘭德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是這裏沒有衛兵。雖然這座城市擁有高聳的城壘和塔樓,但它實在要比商台聚落還缺乏守衛。在商台聚落前,他和其他任何人類都會被溫和卻堅決地拒之門外,不過在這裏,塔樓的窗口後面看不見一個弓箭手,在高大的城門裏面,警衛室灰色的箍鐵大門敞開著,一名面色冰冷的婦人正坐在警衛室門口的一個木桶上,將粗羊毛長裙的袖子高高挽起,在一塊洗衣板上搓洗著衣服。她似乎已經在這裏定居了。兩個滿臉是泥的小孩正咬著自己的拇指,在那名婦人背後朝蘭德一行人瞪大了眼睛,至少,他們所騎的馬匹並不是經常見到的。

泰戴沙就是一匹非同尋常的駿馬,它有著純黑色的光潤毛皮和寬闊的胸膛,足以吸引任何人的注意,即使引人注目,蘭德還是選擇騎這匹馬。如果棄光魔使能夠像在奧加林莊園那樣輕易找到他,那麽再耗費很大力氣隱藏身份就沒有意義了,不過他仍戴著黑色騎馬手套,以遮蔽手背上的龍頭圖案和手心裏的蒼鷺烙印。在他的深灰色羊毛外衣上沒有一點刺繡,泰戴沙的鞍衣也很樸素,他的劍柄和劍鞘從屬於他的那一天開始就被裹上沒有花紋的野豬皮。凱蘇安穿著素灰色羊毛長裙,深綠色鬥篷的兜帽完全遮住她的兩儀師面孔,而明、奈妮薇和艾麗維婭都不需要藏起自己的臉。明的繡花紅外衣和緊身長褲也許會引起一些人的注意,還有她更加惹眼的紅色高跟長靴。蘭德曾經見過凱瑞安的女人們效仿她的穿著,不過這種衣飾風格應該不會傳播到提爾,這是一座以衣著風格嚴謹肅穆而著稱的城市,至少在公眾場合是如此。奈妮薇穿著嵌黃色條紋的絲綢藍裙,佩戴著她的全副珠寶,而且她並沒有用自己的藍鬥篷把絲綢長裙全部遮起來。當然,提爾是一座充滿了絲綢的城市,但奈妮薇竟然還想戴上她的披肩!那條披肩現在依然收在她的鞍囊裏,蘭德的確是費了一點力氣才讓她答應這樣做的。

他注意到的第二件事情是聲音——一陣有節奏的撞擊聲伴隨著不時響起的尖嘯聲,一開始還很微弱,但聲源現在正在向他們疾速靠近。雖然還是早上,穿過城門向城中望去,街道上已經人山人海了,在蘭德的視野範圍內,差不多半數人都是海民。男性海民袒露著胸膛,女性海民穿著色彩鮮亮的亞麻外衫,他們的腰間都系著色彩遠比提爾居民的衣著更鮮艷的絲腰帶,所有人似乎都注意到那種奇怪的聲音。孩子們擠過人群,躲閃著通常是由長角公牛拖曳的大車,紛紛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幾名穿著華美的男女從轎椅上走下來,與轎夫們站在一起,向遠處眺望著。一名留著分叉胡須、外衣胸前掛著銀鏈的商人從一輛紅漆馬車的車窗中探出半截身子,朝他的車夫喊嚷著,要他管好那些亂跳的馬匹,同時他自己挺直了身子,好讓自己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一陣特別尖利的哨音響起,把尖石板房頂上白翅膀的鴿子都嚇得飛上半空,來回盤旋,兩個大鴿群迎頭撞在一起,許多被撞暈的鴿子落在街上行人的頭上。有不少朝遠方觀望的人都擡起頭,驚訝地張大嘴,望向天空。還有多得令蘭德驚訝的人抓起掉在地上的鴿子,擰斷了它們的脖子——這樣做的並不只是光著腳、衣衫破爛的窮人,一個滿身絲綢和蕾絲,站在一架轎椅旁的女人迅速地收集了六只鴿子,才握著那些鴿子,繼續向城門外望去。

艾麗維婭發出一聲驚呼,用緩慢的語調說:“這是厄運還是好運?一定是厄運。還是說,這裏的鴿子有所不同?”奈妮薇冷冷地瞟了她一眼,但什麽都沒有說,自從嵐在前天消失以後,她就變得異常安靜,這種沉默實在是讓人感到懷疑。

“他們之中有一些人將會死於饑餓。”明哀傷地說,約縛因為悲痛而顫抖,“而我看到的所有人都要挨餓。”

我怎麽可能死?路斯·瑟林大笑著。我是時軸!

你已經死了。蘭德嚴厲地想道。在他面前的人都會挨餓,而他還在笑?這是明所見到的,是不可能挽回的,但無論如何也不該笑。我是時軸,我才是!

因為他的出現,提爾還會發生什麽事?他是時軸,雖然並非總會對因緣造成影響,但他的影響很可能會波及整座城市,最好趕快結束這裏的事情,以免他的敵人搞清楚鴿子相撞的原因。如果棄光魔使派遣獸魔人和魔達奧大軍向這裏發動進攻,那麽這裏的暗黑之友很可能將有機會一箭射穿他的肋骨,即使不必躡足潛蹤,也不應該招搖過市。

“你也許應該把光明之旗帶來,再帶一支幾千人的儀仗隊。”凱蘇安看著那些裝作與這六個騎馬的人毫無關系的槍姬眾。實際上,她們圍繞這六個人形成了一個大圈,一律用束發巾裹住頭頂,黑色的面紗就掛在胸前,當中有兩個人屬於沙度部族。看著蘭德的時候,她們的目光總會變得格外犀利。這些槍姬眾的短矛都插在背後的弓匣皮帶上,因為如果她們不這樣做,蘭德就威脅要把她們留在奧加林莊園,另帶別人作為衛隊。南蒂拉堅持無論如何,他都必須帶幾名槍姬眾,那時她那雙翡翠般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著蘭德。實際上,蘭德並沒有真正想過要拒絕她,他是槍姬眾唯一的孩子,這是他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