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槍矛

蓋琳娜·卡斯班周圍環繞著起伏的山巒,她背後的小山都只是比山丘更高一些的小山,而前面卻是有雪帽的峻嶺,以及遠方更加高大的巨峰,不過蓋琳娜對這些只是視而不見。巖石山坡磨破了她的赤足,她喘息著,感覺自己的肺葉已經不堪重負。太陽不知從多久以前就在灼烤著她,從她身上榨取了能夠填滿一條河床的汗水,任何能夠邁出步伐的東西都會超過她。奇怪的是,雖然汗水不停地從她體內冒出,但她嘴裏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潮氣。

她成為兩儀師還不到九十年,她長長的黑發中還沒有一根灰絲,但她身為紅宗的首腦已經有將近二十年時間了。其他紅宗姐妹都稱她為至高者,視她等同於玉座,但實際上,在她戴著披肩的漫長歲月中,除了一開始的五年外,她都是屬於黑宗,她仍然會履行紅宗的義務,但黑宗淩駕一切。她在無上庭中的位置僅次於奧瓦琳,她是知道蒙面會議領導者名字的僅有的三個人之一,她能夠在那些會議中提出任何一個名字,並確認這個名字已經被列入死者名單,即使那名字屬於某個國王。她參與過顛覆兩任玉座的行動,兩次讓這個世界上最有權勢的女人在尖叫聲中迫不及待地說出自己所知的一切,然後讓她們一個看上去像是在睡夢中自然死亡,另一個遭到廢黜和靜斷。這些都是她的責任,就像她要消滅有導引能力的男人;她最大的快樂就是任務圓滿完成,不過她也從主導對史汪·桑辰的靜斷中得到莫大的享受。所有這些都意味著蓋琳娜·卡斯班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最有權勢的人之一,她是的,她一定是的。

她的雙腿如同失去韌性的彈簧般搖晃著,她重重地跌在地上,因為雙臂被緊緊地綁在身後,她沒辦法將自己撐起來。她身上只剩下一件曾經雪白的絲綢襯裙,現在卻已經被巖石磨得破爛不堪,又不停地摩擦她的傷口,增加她的痛苦。一棵樹擋住了她,她的臉壓在地面上,她開始抽泣。“為什麽?”她用粗重的聲音呻吟著,“為什麽我會變成這樣?”

過了一段時間,她意識到自己並沒有被拉起來。以前不管她怎樣跌倒,都不曾得到過片刻休息。眨了眨眼睛,撥開淚水,她擡起了頭。

幾百名艾伊爾女人覆蓋了整個山坡,她們站在幹枯的樹木之間,面紗掛在胸前,只需一眨眼就能掛在臉上。蓋琳娜有些想笑,槍姬眾,他們居然將這些兇暴的女人稱作“姬”。她希望自己能笑得出來,至少這裏沒有男人,也許這能算是一個小小的仁慈。男人讓她的皮膚發麻,而如果有男人看到她現在這副衣不蔽體的模樣……

她滿腹憂愁地尋找著賽萊維,但那七十多名智者中的大多數人都聚在一起,山坡擋住了她的視線。她們前面不時傳來一些模糊的說話聲,也許智者們正在商量著什麽。智者,她們用殘酷的手段教會她使用這些正確的稱號,而不只是艾伊爾女人,更不能是野人。她們能聞到她竭力隱藏的輕蔑,當然,那麽強烈的輕蔑是根本無法掩飾的。

大多數智者在看著前方,但並非全都如此,陰極力的光暈包覆著一名年輕俊秀的紅發女子,她有一副精致的嘴唇,一雙藍色的大眼睛專注地看著蓋琳娜。也許是出於她們的輕蔑,這些智者在今天上午選派了她們之中最弱的一個負責屏障她。麥卡拉在至上力上並不弱(這些智者都不算弱),但即使蓋琳娜像現在這樣渾身痛楚,她還是輕易就能打破麥卡拉的屏障。她臉頰上的某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著,當她想到再一次逃跑時總會這樣。第一次已經夠糟糕了,第二次……她打了個哆嗦,竭力不讓自己再哭出來。直到她能夠確認肯定可以成功之前,她不會再進行嘗試了。一定要非常確定才行,要絕對確定。

智者們分開了,紛紛跟隨在賽萊維身後,這名鷹臉女人正大步朝蓋琳娜走來。突然間,蓋琳娜又喘息起來,她心懷憂懼地掙紮著想要站起身,但因為雙手被綁,肌肉酸痛,所以當賽萊維向她俯下身子時,她只是跪了起來。智者的象牙和黃金項鏈在她面前輕輕地碰撞著。賽萊維一把抓住蓋琳娜的頭發,迫使她仰起頭,這個女人比大多數男人更高,即使是蓋琳娜站著,她也能這樣做。她用力壓彎蓋琳娜的脖子,讓蓋琳娜必須仰視她的臉。賽萊維在至上力上也比蓋琳娜更強,沒有幾個女人能強到那種程度,但這些都不是讓蓋琳娜顫抖的原因。冰冷的深藍色眼睛盯進蓋琳娜的眼睛裏,比那只粗糙的手更緊地抓住了她,那道目光似乎剝光了她的靈魂,就如同她們剝光她的身體那樣輕松。她一直沒有求饒,雖然她們逼她整日走路,逼她跟著她們連續奔跑幾個小時,卻難得給她一滴水喝,甚至在她們用鞭子讓她大聲嚎叫的時候,她也不曾求饒。而現在賽萊維那張殘忍剛硬的面孔,毫無表情地看著她,卻讓她有了哀求的沖動。有時候,她在夜裏醒來,身體被緊緊地拉在她們釘在地上的四根樹樁之間。那時她往往是哭醒的,因為她夢到自己的一生都要在賽萊維的掌心裏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