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傀儡政權

“明天我們必須留在這裏,”艾雯小心地在她的折疊椅裏挪了挪身體,有時候,這把椅子會自己折疊起來,“加雷斯大人說軍隊已經開始缺乏補給了,我們的營地裏所有的東西都很缺乏。”

她面前的桌子上放著兩根短牛油蠟燭,這張桌子也是折疊的,但它比艾雯坐的椅子更穩固一些。這頂帳篷的正上方架著一根橫杆,杆子上掛著一盞油燈,那兩支蠟燭只是為了補充油燈光亮的不足。昏暗的黃色光線閃爍著,讓同樣昏暗的影子在帳篷布上舞動。這裏和白塔恢弘堂皇的玉座書房完全無法相比,但這點並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困擾。艾雯知道,自己和玉座應該擁有的威望儀表還有很遠一段距離。她很清楚,自己身上只有肩頭的七色聖巾能夠讓別人知道她是玉座,或者更多的人只會認為這是一個愚蠢的笑話。白塔的歷史上倒是發生過不少奇怪的事情——史汪曾經告訴過她一些秘密的細節——但肯定沒有發生過像她這樣奇怪的事情。

“四或五天會好一些。”雪瑞安沉思著說道。她一直在研究放在腿上的一疊紙張。雪瑞安有些微胖,還有著高顴骨和一雙眼角上翹的眼睛,雖然穿著深綠色的騎裝,坐在桌前一張不太穩的凳子上,她仍然顯得端莊典雅。她戴著撰史者的雪瑞安似乎是相信那條七色的條紋聖巾就披在她自己的肩頭。“也許應該更久一些,充分補充一下食糧不會有壞處。”

史汪坐在桌前另外一張搖晃的凳子上,微微搖了搖頭,但艾雯並不需要她的提醒。“一天。”艾雯也許才十八歲,缺乏玉座的威儀,但艾雯並不傻。有太多兩儀師在尋找理由,想要停下腳步(其中宗派守護者絕不在少數),如果她們停太久,想讓她們重新上路也許就不可能了。雪瑞安張大了嘴。

“一天,女兒。”艾雯堅定地說,無論雪瑞安是怎麽想的。事實是,雪瑞安·巴楊那是撰史者,艾雯·艾威爾是玉座;如果她能讓雪瑞安明白這一點。白塔評議會就更糟糕了。艾雯想要大聲喊叫,想砸東西,但在將近一個半月之後,艾雯仿佛已經用了一生的時間來練習在比這更嚴重的刺激面前保持面容的平靜。“如果停留得更久,我們就要將這附近的區域吃成一片荒地了,我不會讓人們遭受饑餓的苦難。從實際利益而言,如果我們從這裏的人身上拿走太多東西,即使我們付了錢,他們也會給我們造成數以百計的問題。”

“當地人會襲擊、偷取我們的牲口和運貨馬車。”史汪低聲說。她沒有看任何人,而是盯著自己灰色的裙褲,似乎是不經意地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男人會在晚上用冷箭攻擊我們的衛兵,也許還會放火。這不是好事,饑餓的人會因為絕望而不顧一切。”加雷斯大人也是這麽對艾雯說的,辭句也幾乎一樣。

那名火色頭發的女人嚴厲地瞥了史汪一眼。有許多兩儀師都很難和史汪相處,她的面孔也許是這個營地裏最著名的——年輕得就像見習生,甚至是初階生,這是被靜斷的副作用,不過知道這件事的人並不多。只要史汪一出現在營地裏,幾乎立刻就會有姐妹盯著她。這位曾經是玉座的女人,遭到廢黜並被切斷了與陰極力的聯系,隨後卻又得到治療,恢復了至少一部分的力量。而在此之前,所有人都知道靜斷是絕對不可能被治療的。有許多人熱切地歡迎她再次成為姐妹的一員,既是為了她,也是為了在她身上發生的奇跡。在那之前,兩儀師害怕遭到靜斷勝過害怕死亡。但也有同樣多,甚至更多的人,給予史汪的只有冷漠和傲慢。她們認為都是因為史汪,她們才會落到現在這樣的處境。

史汪應該教導新任玉座關於禮儀和類似的問題——雪瑞安屬於這樣認為的人之一。所有人都相信史汪痛恨這麽做,除非是被點到,否則肯定只會緊閉雙唇。她失去了往日的輝煌,不再是玉座,也不再擁有原來那麽強大的力量。不過在兩儀師看來,讓史汪做這個工作並不算是殘忍。過去的已經過去了,現在的一切都必須被接受,否則只會造成更大的痛苦。大體上,兩儀師接受改變的速度很慢,然而一旦她們接受了,她們就會認為一直以來都是這個樣子。

“一天,吾母,如您所願。”雪瑞安最後嘆了口氣,微微低下頭。艾雯相信,那不是因為屈服了,她只是在掩飾頑固的表情。只要雪瑞安能服從艾雯,艾雯會接受她的頑固。在這個時候,艾雯只能這樣。

史汪也低下了頭,為的是藏住一絲微笑。姐妹們會被分配不同的工作,但姐妹之間的尊卑次序是嚴格的,史汪的地位遠低於雪瑞安,這是原因之一。

雪瑞安膝上的紙張是史汪報告的副本,正本放在艾雯面前的桌上。那是關於所有事情的報告,包括從蠟燭和豆子的數量到馬匹的狀況,以及加雷斯大人軍隊中相同方面的情況。那支軍隊的營地環繞著兩儀師的營地,兩個營地之間有一片大約二十步寬的環形空地。不過在很多方面上,或許兩個營地之間的距離應該拉到一裏遠。令人驚訝的是,加雷斯大人像兩儀師一樣堅持必須有這樣的距離。沒有多少男人在兩儀師身邊會覺得舒服,這樣的女人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