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線的連接(第3/6頁)

蘭德沒有再去想他們。培卓是他唯一要記住的,但他還有別的事要做。他推開陽極力,連同抗拒被吞沒、不願失去它的掙紮,他不想讓自己和自己的情緒之間留有屏障。

一名槍姬眾放平了黛索拉的身體,為她戴上面紗。當蘭德伸手要去揭下那塊黑面紗時,她擋住了蘭德,然後又猶豫了一下,擡頭望向蘭德的臉,退了回去。

蘭德揭去面紗,他記得黛索拉的臉,黛索拉看上去仿佛已經入睡,她屬於雷恩艾伊爾的穆薩拉氏族。那麽多名字,莉艾,查林艾伊爾柯賽達氏族;戴琳,塔戴得艾伊爾九谷氏族;蕾梅勒,米雅各布馬艾伊爾煙水氏族……那麽多。有時候,他會一個一個地記起這些名字。這一長串名字中,有一個不是他加上去的:伊琳娜·瑟林·摩爾勒。他不知道路斯·瑟林如何在他腦中放進了這個名字,但他不會將它抹去,即使他知道該怎樣抹去。

從黛索拉面前轉過身的時候,他同時感覺到吃力和輕松。當他看見自己以為是槍姬眾的那位死者是一名男子時,他心中得到了巨大的安慰。他為因他而死的男人心痛,但對於男人,他會想起一句老話:“讓死者得安息,讓生者得照料。”這不容易,但可以讓自己做到。而面對的如果是女性,他甚至沒辦法讓自己想起這句話。

鋪散在地面上的裙子引起了他的注意。死亡的不僅是艾伊爾人。

弩箭射在她的雙肩正中央,幾乎沒有血從她的衣服裏滲出來,死亡一定來得很快,算是一個小小的仁慈。蘭德跪倒下去,盡量輕柔地將她翻轉過來。箭尖立在她的胸口。這是一名中年女子,有一張方形的臉,頭發裏有一點灰絲。她的黑眼睛大睜著,裏面露出驚訝的神情,蘭德不知道她的名字,但他會記住她的臉,她因為與蘭德站在同一條街道上而死。

蘭德抓住南蒂拉的手臂。南蒂拉將他的手揮開,因為她的手裏還撐著角弓,但她還是將目光轉向蘭德。“找到這名婦人的家人,把他們需要的一切都給他們,黃金……”這並不夠,他們需要的是一位妻子,一位母親,他不能將這些給他們。“照顧好他們,查清楚她的名字。”

南蒂拉向他伸出一只手,又將手重新放在弓弦上。當他站起來的時候,所有槍姬眾都看著他。哦,她們把這一切當成是很平常的事,只是確實有更多戴面紗的臉轉向了他。蘇琳知道他的感受,雖然她有可能不知道他心中的這一串名字。但他不知道蘇琳是否將這些告訴了她們,也不知道如果她們知道了,又會怎麽想。

蘭德走回他剛剛落馬的地方,撿起真龍令牌,彎下腰的時候,他感覺到吃力,而那根短槍變得十分沉重。傑丁並沒有走遠,這匹馬受過良好的訓練,蘭德爬上花斑馬的背。“我在這裏已經做不了什麽了。”他說。隨便他們怎麽想吧!然後他就踹了一下馬的肋側。

如果他不能離開自己的記憶,他可以離開艾伊爾,至少在一段時間裏。在南蒂拉和卡奧丁追上他之前,他已經將傑丁的馬韁交給宮裏的一名馬夫。三分之二的槍姬眾和嶽舞眾都回來了,剩下的人要為死者處理後事。卡奧丁看上去很不高興。從南蒂拉眼中的火氣判斷,蘭德覺得她沒戴上面紗應該是件值得慶幸的事。

沒等南蒂拉說話,哈芙爾大媽已經找到蘭德,並向他行了個深深的屈膝禮。“真龍大人,”她用厚重宏亮的聲音說,“亞桑米亞爾凱特萊部族的波濤長呈上函書,請求您的接見。”

如果莉恩耐·哈芙爾剪裁優良的紅白色裙子還不足以表明這位“首席侍女”的權威,那麽她的態度也足以說明一切了。她是一位身材有些豐滿的婦人,下巴很長,頭發半數變成了灰色。她稍稍仰起頭,看著蘭德的眼睛,神情中帶著適度的恭順,但絕對沒有諂媚,而且她還有著一種大多數貴族女子所不具備的傲然冷漠。像哈文·諾瑞一樣,當大多數仆人職員都逃走的時候,她留了下來,但蘭德有些懷疑她留下來的原因是為了守護這座宮殿,不讓它遭到入侵者的破壞。她會定期去蘭德的房間裏檢查有沒有宮中的貴重物品被隱藏起來,蘭德對此完全不感驚訝。當她打算搜檢艾伊爾人的時候,蘭德同樣沒感到驚訝。

“海民?”蘭德說,“他們想要什麽?”

她充滿耐心和寬容地看了蘭德一眼:“函書上什麽都沒說,真龍大人。”

蘭德不知道沐瑞對海民是否了解,她並沒有將這個作為對蘭德教育的一部分。但從莉恩耐的態度來看,蘭德覺得這個女人應該是非常重要,而波濤長這個頭銜聽起來也很重要。他應該要在王座大廳見她,從凱瑞安返回之後,他就沒有再去過那裏,並不是他有意躲避那個地方,只是沒有去那裏的必要。“今天下午,”他緩緩地說,“告訴她,我會在今天下午的午中時分見她。你已經為她和她的隨從安排好房間了吧?”有這種頭銜的人當然不可能單獨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