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前往博安達(第5/13頁)

這群難民中的男人們除了兩個之外,全都已經頭發花白或者是禿頂,滿臉皺紋,手上全是硬繭。年輕一些的男人全都被抓進軍隊裏,或者是成了先知的信徒,那些拒絕走上這兩條路的全都被吊死了。那兩個年輕的男人其實比孩子大不了多少,奈妮薇甚至懷疑他們有沒有正經地刮過胡子。他們的目光都在不斷地向四處逡巡,夏納人只要看他們一眼,他們就會哆嗦一下。有時候,上了年紀的男人們會談論著去遠處找個地方,在那裏重新建起農莊,開辟新的貿易路線。但他們的這些話更像是空洞的吹噓,而不是真切的希望。他們大多數時候都在低聲談論著他們的家人——失去聯系的妻子、兒女和孫輩,聲音裏充滿了失落。在船上的第二個晚上,一個有著招風耳的男人消失了,他一直都顯得比別人更加悲傷。日出時,誰也沒有再找到他。他也許已經遊上岸去了,奈妮薇希望會這樣。

但真正讓奈妮薇感到憂心的還是那些女人,她們跟男人們一樣看不到未來,也一樣不安,但其中的大多數卻有著比男人更重的擔子。丈夫全都不在身邊,她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不是還活著,只有壓在肩頭的責任讓她們繼續走下去,女人的韌性讓她們永遠不會丟下自己的孩子,但即使沒有孩子的女人也會決定繼續面對未來。當男人們只能用自我欺騙聊以自慰的時候,她們至少還有著一丁點兒真實的希望。在所有的女人中,有三個最讓奈妮薇放心不下。

妮可拉的年紀、身高都和奈妮薇差不多,她是一名身材苗條、有一雙大眼睛的黑發裁縫,本來她就要和一個名叫海萊恩的男孩結婚了,但那個男孩現在拜倒在先知的腳下,成為轉生真龍的追隨者。他承諾,等他完成自己的責任,就會和她結婚。責任對海萊恩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會成為一位盡職盡責的好丈夫和好父親——至少這是妮可拉的看法,只是他腦子裏的那些責任並沒能阻止一把斧子劈開他的腦袋。妮可拉不知道那是誰幹的,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她只想盡量遠離那名先知,去一個沒有殺戮、可以讓她坦然走過街道的地方。

瑪麗甘比奈妮薇要大幾歲,顯然曾經相當豐滿,但現在磨損的棕色衣裙只能松松地掛在身上,而遲鈍的面孔已經不能只是用疲憊來形容了。兩個兒子一個六歲,一個七歲,他們彼此扶持著,用瞪得太大的眼睛看著這個世界。他們似乎害怕每一樣東西、每一個人,甚至是自己的母親。瑪麗甘在薩馬拉做過醫療和調配草藥的工作,但她對這兩件事情有一些奇怪的想法。事實上,這並不奇怪,河對岸就是白袍眾控制的阿瑪迪西亞,在這種地方從事醫療的女人必須保持低調,甚至她一開始只能靠自學求得醫療知識。她想做的只是治愈疾病,雖然她說自己的醫療技術已經很好了,但她卻沒能挽救她丈夫的生命。在失去丈夫的五年時間裏,她的日子過得很艱苦,而先知的到來並沒有對她有任何幫助。在她救活了一名發燒的男子之後,謠言愈傳愈離譜,最後變成她讓死人復生,結果搜尋兩儀師的暴徒追得她不得不躲藏起來。這裏的絕大多數人對於兩儀師知之甚少,他們認為至上力能起死回生,甚至就連瑪麗甘似乎也有這樣的想法。此刻,她像妮可拉一樣不知該去什麽地方,她希望能找到一處小村子,她可以在那裏平安地用草藥幫助別人。

愛瑞娜是這三名女子中最年輕的一個,滿是紫黃瘀腫的臉上有一雙堅定的藍眼睛,這完全不是海丹人的外貌。她的衣服也同樣不是海丹人的樣式——一件深色的短外衣和一條寬大的褲子——倒是和柏姬泰的衣服沒什麽差別,這就是她全部的財產。她沒有說她是從什麽地方來的,但奈妮薇從她的話裏推測出她在踏上水毒蛇號之前所經過的一些地方。她本來是去伊利安找她弟弟,在她弟弟發誓成為號角狩獵者之前把他帶回家,但在那座城市裏的數千名號角狩獵者中,她一直沒能找到她弟弟,而她最終卻發現自己立下了那個誓言,被派出來在世界各地搜尋那只號角。她並不十分相信那只號角的存在,她只希望能找到年輕的格維爾,並帶他回家,但她的境況愈來愈……艱難。愛瑞娜並非完全不願意與別人交流,但她費了很大的努力粉飾自己的遭遇……她不止一次被從村子裏趕了出來,被搶劫,被毆打,即使這樣,她仍然不打算放棄目標,找一個容身之所居住下來。世界還在她的眼前,她要與這個世界抗爭到底。她沒有這樣說過,但奈妮薇知道這個女人的心思。

奈妮薇也很清楚為什麽這三個人給她的感觸最深,她們的故事都反映了她自己人生的某一部分。奈妮薇不明白的是,為什麽自己最喜歡愛瑞娜。她覺得,把所有的線索總結分析一下,愛瑞娜的麻煩幾乎全部來自於有一條太缺乏管束的舌頭,她總是把自己的想法直截了當地告訴別人。有一次她倉皇地被趕出一座村子,甚至沒來得及帶著她的馬,因為她稱呼那個村的村長是扁臉鄉巴佬,還和那個村子裏的幾個女人說,像她們這種骨瘦如柴的廚房雜工沒資格盤問她為什麽一個人旅行。會得到這種下場可不是巧合,而且這還只是她自己承認的部分。奈妮薇覺得,只要讓愛瑞娜和自己共處幾天,自己待人處事的態度一定能對她產生好的影響,她也一定能為另外那兩個女人做些事情。她明白,和平與安全對女人來說有多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