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記憶(第7/11頁)

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我會在王後之祝福旅店的馬廄那裏等您,我的女王。”他以標準的禮儀深深一鞠躬,便離開了房間。

“為什麽你總是要稱呼他年輕人?”門關上之後,莉妮問道,“這讓他很不高興。‘傻瓜才會在馬鞍底下放芒刺’。”

“他是很年輕,莉妮,年輕得可以當我的兒子。”

莉妮哼了一聲,這次,她的聲音一點也不小:“他比加拉德還要大幾歲,而加拉德已經比你的親生兒子大上許多。馬泰恩出生時,你還在玩布娃娃,並且認為小嬰兒和布娃娃一樣都是被做出來的。”

摩格絲嘆了口氣,心裏尋思著這個女人是否對她母親也是這樣。很有可能。如果莉妮能活到看見伊蘭坐上王座的時候(她總是毫不懷疑地相信莉妮可以,她相信莉妮永遠不會逝去),她也會這樣對待伊蘭的,但首先要確定的是,還能有王位可以讓伊蘭繼承。“問題是,他是否會表裏如一地忠誠,莉妮?當宮中所有忠誠的人都已經被遣走時,卻還剩下一名忠誠的衛兵。我突然感覺,這種運氣真是好得太不真實了。”

“他也立下了新的誓言。”摩格絲張開嘴,但莉妮搶在她前面繼續說了下去,“那之後我又見過他,就在那片馬廄後面,所以我才知道你說的是誰,因為我後來刻意查過他的名字。他沒看見我,那時他正雙膝跪在地上,淚水不停地從臉頰上滾落下來,他不停地向你道歉,並重新立下了原先的誓言。這次他立誓的對象不止是‘安多女王’,而是‘安多女王摩格絲’,他用古禮,以他的劍立誓,然後他劃傷手臂,表明他寧可流幹自己最後一滴血,也不會背棄誓言。對於男人,我略知一二,女孩,這個人會赤手追隨你對抗一整支軍隊。”

這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如果她不能信任馬泰恩,她下一個就要懷疑莉妮了。不,永遠也不會是莉妮。他用古禮立誓?現在聽起來,這真像是個故事。摩格絲發覺自己又在想一些不相幹的事情,急忙把自己的思緒拉了回來。在她看來,加貝瑞在她的思緒中布下的迷霧現在肯定已經消退了,但為什麽她腦海中的一部分仍然想回到起居室裏去等待?她必須集中精神。“我需要一套簡單的衣服,莉妮,不要太合身,要抹上一點壁爐灰,還有……”

莉妮堅持要和她一起去,摩格絲寧可把老保姆綁在椅子上,讓她好好待在這裏,但她並不確定是否能如願綁住她。莉妮看上去很瘦弱,但其實她的力氣一直都比表面看起來的要大。

當她們從一道小門裏偷偷溜出來的時候,摩格絲看上去確實不太像她。一把爐灰弄臟了她金紅色的頭發,掩去了它的光澤,同時也讓它顯得平順許多,從臉上滾落的汗珠也起了類似的作用——沒人相信女王會流汗。一套沒造型的灰色粗羊毛衣(非常之粗)和有開衩的裙子就完成了她的偽裝,就連襯衫和襪子都是粗羊毛的。她看上去就像是個駕著馬車進城來趕集,做完買賣後又想看看這座城市的鄉下農婦。莉妮看起來還是平時的她,依舊挺直著腰杆,眼神銳利強勢,她身上穿著一件剪裁精良的綠色羊毛騎裝,只是樣式落後了至少十年。

摩格絲想把全身都撓個痛快。她先前叮囑過老保姆不要找一套太合身的衣服,對方把這命令執行得太認真了,讓摩格絲頗為後悔。將那件低胸長裙塞到床底下去的時候,她的老保姆還在嘟囔著一句諺語,似乎是“不想賣的貨就別擺出來”。當摩格絲說她根本沒聽過這則諺語、一定是莉妮自己隨口編的時候,老保姆的回答是:“我都這把年紀了,就算是我編的,它依然是古老諺語。”摩格絲現在有些懷疑這套讓她渾身發癢、滿是皺褶的衣服,是莉妮對她穿那襲長袍的懲罰。

內城被建在山丘上,街道沿著天然的山坡盤旋起伏,街邊的空地和供遊人觀賞的公園裏遍布著樹木和紀念碑。覆蓋著瓷磚的尖塔在陽光下閃耀著上百種顏色,一些陡峭的高地讓人們無法一眼望穿凱姆林,再往遠處則是遍布丘陵的平原和森林。摩格絲對這些景色完全視而不見,只是一步不停地穿過街上的一群群行人。如果是其他時候,她會認真傾聽人們都在說些什麽,觀察人群的情緒,而現在她只能聽到這個巨大城市中嘈雜的喧囂聲。她沒有心思去煽動凱姆林的市民,幾千個用石塊和狂怒武裝起來的男人能夠淹沒皇宮中的衛兵。以前她並不知道這種事,但這個春天發生的暴動將加貝瑞帶入她的視野,一年以前幾乎就要形成暴動的騷亂向她表明了暴民們的能耐。她的目的是再次統治凱姆林,而不是看著它變成一片廢墟。

在內城的白色城墻外,新城顯示著她自己的魅力。纖雅高峻的尖塔和大圓頂閃爍著白色和金色的光芒,大片的紅瓦屋頂,以及聳立著許多塔樓的淡灰色外城墻上,密布著一道道銀色和白色的條紋;寬闊的林陰大道由種植著草木的寬土分隔島在中間分開,路上擠滿了行人、貨車和馬車。除了注意到分隔島上的青草都已經因為缺乏雨水而將近枯死之外,摩格絲的精神一直集中在她要尋找的目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