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夢魘伏行(第3/6頁)

零星分布在山谷各處的大樹,如同火炬般劇烈地燃燒著。就在犢牛沖入戰局時,火舌跳上了一株老松,燃燒的松脂爆發出刺眼的白光,讓整個谷地的夜幕充滿了閃電過後那種閃爍的藍光。這時,嵐正全力迎戰另一名魔達奧,古代兩儀師打制的利劍對上了從薩坎韃——煞妖谷的陰影中出來的黑刃。羅亞爾揮舞著一根桅杆般的大棍,靠近他身邊的獸魔人全都被他打倒在地。人類在躍動的陰影中與獸魔人奮力作戰,但夏納兩條腿的殺傷力遠遠不及犢牛——佩林。

狼群中兄弟姐妹三四個各組成一個小群體,靈活地避開鐮刀般的大劍和長釘戰斧,如閃電般來回竄躍,咬斷腿筋,撕裂咽喉,一一奪取敵人的性命。它們的攻擊沒有章法,不講榮耀,不存憐憫。它們來到這裏,不是為了戰鬥,而是為了殺戮。犢牛加入了其中一個群體,斧刃就是他的利齒。

他不再去想什麽戰鬥了,他和他的兄弟們眼裏只有殺戮,只有獸魔人。一個,一個,又是一個,直到一個不剩。不止眼前沒有,其他地方也不能有。他有種要扔下斧頭,用牙齒去攻擊的渴望。他想用四肢奔跑,就像他的兄弟們一樣,跑過高山,踏遍深雪,去追蹤逃逸的鹿。寒風為他梳理皮毛,他與兄弟們共同嚎叫。獸魔人在他黃眼睛射出的目光中驚惶失措,更甚於面對其他山狼的時候。

幾乎同樣突兀地,他發現谷地裏再沒有站立的獸魔人了,但他還是能感覺到他的兄弟們正在追逐逃走的獸魔人。有一群七個兄弟的目標是一個不同的敵人,它在黑暗中——一名永滅者,它用來逃跑的是四條生有硬足的腿,那是它的馬。佩林的意識延伸了出去。他的兄弟們在那匹馬後緊追不舍,鼻腔裏充滿了永滅者的氣味,死亡的氣味。佩林和它們在一起,他通過它們的眼睛去看。它們一步步靠近,永滅者轉過頭,咒罵著,黑劍和黑衣讓他仿佛是黑夜的一部分,但黑夜是兄弟姐妹的獵場。

犢牛仰天長嚎,他的兄弟死了,失去的痛楚像鞭子一樣抽在他的心上。其他的兄弟撲了上去,更多的兄弟和姐妹倒下了,但利齒終於將永滅者拖倒在地。現在,永滅者也用它的牙齒還擊,喉頭的血管在它的齒縫間斷裂。它的指甲劃開皮肉,如同那些兩條腿手中堅硬的長爪。但兄弟們即使在瀕死時,也會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去攻擊它。最後,只有一位姐妹掙紮出仍然因肉體的抽搐而顫動的屍堆,蹣跚地離開了戰場。晨霧,那是她的名字,一部分的名字,她的全名相當長:白霜凝結的早晨,空氣中飛散著細小的雪花,霧氣伴隨著凜冽的輕風縈繞山谷,帶來狩獵成功的好消息。晨霧擡起頭,朝被烏雲吞沒的月亮長嚎,為了她的死亡而悲鳴。

犢牛仰起頭,與她一同嚎叫,為她而悲慟。

當他低下頭時,明正在盯著他。“你還好嗎,佩林?”她有些猶豫地問道。在她的臉頰上有一處瘀傷,外套有一只袖子被撕開。她的一只手拿著棒子,另一只手拿著匕首,兩件武器上都沾著血與毛發。

佩林看見所有還站著的人都盯著他瞧。羅亞爾虛弱地用那根大棍支撐著自己,夏納人正把受傷的同伴集中在一起,由沐瑞統一照料,嵐一直站在沐瑞身邊。現在,就連沐瑞都盯著他看。燃燒的樹木仿佛巨大的火炬,投下搖曳的光亮。到處都是死掉的獸魔人。倒下的夏納人也多過依然站立的。兄弟們的軀體四散分布,如此眾多……

佩林發現自己心中還是充滿著仰天長嚎的欲望,他瘋狂地想切斷與狼群的聯系。影像流轉如飛,他的心激蕩澎湃,而他竭力想做的就是壓抑這一切。終於,他感覺不到這些了,它們的痛苦,它們的憤怒,它們獵殺扭曲者的心願,還有,奔馳在原野中……佩林哆嗦了一下,背上的傷口傳來火燒一般的疼痛,受傷的肩膀也如同在鐵砧上被錘子狠狠地敲擊過一樣。他的赤足上滿是割傷和撞傷,隨著劇烈的心跳而發出悸動的疼痛。到處都是鮮血的氣味,獸魔人的氣味,還有,死亡的氣味。

“我……我沒事,明。”

“你打得很好,鐵匠。”嵐向他說道。護法將仍然凝結著血跡的佩劍高舉過頭,“台沙·曼埃瑟蘭!台沙·安多!”——曼埃瑟蘭的真正血脈,安多的真正血脈。

夏納人仍然站立著,雖然數量已是如此稀少。他們高舉手中的鋒刃,和嵐一起高呼道:“台沙·曼埃瑟蘭!台沙·安多!”

羅亞爾點點頭,“時軸。”他開口道。

佩林困窘地垂下眼睛。嵐替他解了圍,讓他不必回答自己不想面對的問題,又給了他一個他不該得的榮耀。其他人並不明白這些。佩林很想知道,如果他們了解真相,會有什麽樣的反應。明靠近他,聽到他喃喃地說著:“莉雅死了,我沒能……我差一點就可以趕到她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