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辟邪錄 十一 人心有邪(第3/5頁)

“你那些狐朋狗友一個個跟你一樣只在錢眼裏打轉的,還要騙我!”

無心手上長劍已被壓得成了彎弓一般,但他還是勉力支撐,道:“是宗真大師!”

劍上力道突然輕了一些,那人“咦”了一聲,道:“真是龍蓮寺宗真大師?他怎會是你朋友?”

“小人貪財好色,本不是正人君子,但伯父你也知道,我從不說謊。”

這人又沉默了一會,似是在尋思這話的真偽,半晌才道:“我會向宗真大師詢問,若你有半句虛言,定要將你擊得灰飛煙滅。”

無心聽得這人話中已有松動之意,忙道:“伯父,小人知道自己學了外道邪術,無臉回山了,但從未有一日敢忘自己本是正一出身,還望伯父成全。”

又是半晌,這人嘆了口氣道:“你秉性聰明絕頂,原是我教中難得的良材美質,可惜心中卻多邪念,更兼拜錯師門,以至誤入歧途,唉。”

這一聲嘆息中有惋惜,有期盼,無心也不由得一陣感動,心道:“我以為伯父向來嫌我是外支出身,原來……原來他對我有如斯期望。”只是那柄木劍卻全無收回之意,他也實在不知這劍上的力道會不會仍然不斷加大。

“這女子是田元瀚的次女,自幼就身負異稟。”這人的聲音很輕,一如耳語,無心渾身一震,也看向那個女子。此時那女子正牽著松仁壽與毒龍相鬥,松仁壽的法術武功都遠過鹿希齡,那條毒龍本已受了重傷,已被打得威勢全無。只是毒龍就算死在松仁壽手上,松仁壽遭此重創,也是活不了的。而這個女子居然會是田元瀚的次女,這更讓人想不到。

“她生來便有兩副面目,有時端坐靜室,修習女紅,一如尋常女子,有時卻倏隱忽現,直如鬼魅。”

在她和身體裏,有著兩個人吧,一個溫婉可人,一個兇狠陰毒。無心垂下了頭,也說不出話來,他聽得言紹圻說那女子尾指指甲塗成藍色後,便已知道多半便是竹山教中人物,後來她被僵屍追趕昏倒時自己也只道那都是做作,其實,那些都是真的吧,在竹山教教主變成田元瀚家的二小姐時,見身自己身邊居然都是僵屍,那自然會害怕得昏倒。

頭頂的劍氣突然一卸,無心身體陡然一輕,人也向前跌去。他撐在地上,喘了兩口氣,卻聽得這人輕聲道:“無心,助我一臂之力吧。此事辦成,我準你重入門墻。”

* * *

松仁壽在空中如蝴蝶般上下翻飛,此時渾身上下所借之力僅僅是後頸的一根絲線,但他的身體卻如同一張最輕盈的風箏,輕巧自如,雖然身上已被毒龍割破了無數傷口,但傷口無一疼痛,反倒極是受用。他知道只消生屍術一解自己便難以活命,此時手上卻仍不敢慢下來,心中暗暗怒罵:“這妖女……便是做鬼也不饒你……”

這女子是他偶爾在田平章宅中看到的。看到第一眼時便大吃一驚,那時她雖然尚是個雙鬟稚女,松仁壽卻已發現了隱藏在這女子體內的另一股力量。那時只想將這股力量引發出來,但他也萬萬沒想到這竟是引火燒身。

也許在這女子身上,真的有上古的惡鬼附著吧,將那惡鬼放出來,也該付出代價了。他手上還在與毒龍交鋒,不知不覺地想著,他發現直到此時才明白了“作法自斃”這四字之意。

少女突然呼喝一聲,手一抖,松仁壽只覺後頸又是一緊,身體竟是飛向那毒龍嘴裏。這少女與毒龍鬥了一陣,此時竟是要自己與那毒龍同歸於盡,雖然知道自己定已難逃大限,但這般死法,松仁壽縱然渾身都無知覺也是不願的。但他在空中毫無落腳之地,只能隨著這一陣絲線擺布,看著毒龍口那口白生生的利牙,他嚇得魂不附體,一只手卻似不長在自己身上一般猛地拍落下去。

那條毒龍身上受傷極重,實也已奄奄一息,也已無法剛開始一般翻江倒海地撲起來,但只是張了張嘴,這潭水仍是一層晃動。松仁壽一掌已變作拳,正想一拳擊在毒龍的下頜之上,哪知拳頭還沒碰到,後頸後又是一陣緊,拳鋒已沒了準頭,倒成了打向毒龍喉頭。這毒龍腹上的皮膚也是堅硬異常,打上一拳便如隔靴搔癢,松仁壽拳法雖高,終不能摧金破玉,他不由一怔,心道:“教主要我打這做什麽?”

這一拳正中毒龍喉頭,毒龍被打得一翻,松仁壽第二拳早到。這兩拳倒不是道術,乃是少林派推山拳,松仁壽別的兵刃所學不多,這路推山拳卻已浸淫數十年,拳力也可圈可點,毒龍連吃兩拳,登時翻了起來,奮起余力便要來咬松仁壽。松仁壽吃了一驚,心道:“這回該如何是好?”還沒想好,突然眼前一黑,竟是一下浸入潭中。一到潭裏,冰冷徹骨的潭水便往他口鼻中灌去,松仁壽方才明白那少女竟是要將他當行屍用,讓自己深入洞中。此時毒龍受傷極重,已難追蹤而至,可人入水中又哪裏活得了?臨死之前,松仁壽百感交集,也不知想些什麽,口鼻裏卻因潭水激蕩,血不斷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