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塔爾隆,最漫長的一日(四)

蒼白的太陽在布滿陰霾的天空上艱難跋涉,漸漸升到鉛灰色的穹頂之上,塔爾隆要塞的第二道城墻依然被牢牢掌握在人類一方的手中,無數惡魔橫屍地上,流出的鮮血給灰色條石砌成的城墻鍍上了一層觸目的深紫色。

趁著戰鬥之間短暫的間隙,筋疲力盡的士兵和騎士背靠著垛口休息,他們的目光呆滯,神情恍惚,披風和鎧甲全都血跡斑斑,有些人閉上眼睛假寐,不過懷裏依舊牢牢抱著武器和盾牌,隨時準備跳起來繼續投入戰鬥。

長達四個小時的鏖戰已經榨幹了他們的體力,不少人的臉龐都因為過度疲憊而腫脹起來。有些人被打掉了頭盔,有些人則衣甲破碎,但是他們只是簡單的接受了牧師們的臨時救治,或者幹脆用繃帶胡亂紮緊傷口,就重新返回戰場,並肩守護著身後的家園。

羅安德主教倚靠在一塊崩裂出半尺多長裂縫的條石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狂戰士血脈的確能夠從憤怒之中汲取力量,然而在長達四個小時之後,即使是再熾烈的憤怒也都已經磨消殆盡。羅安德主教低聲向憤怒之源祈禱——自從信仰光耀之主佛蘭達拉以來,這樣的舉動已經有幾十年沒有進行過了——但是讓他失望的是,從憤怒之源流淌出來的力量少的可憐,恰好補充了他在祈禱的時候浪費的氣力。

這樣激烈的戰鬥在他的記憶之中絕無僅見,尤其是自從脫下鎧甲、披上長袍以來,他的耐力已經在無形之中被消磨了許多,從凸出的小腹和贅肉叢生的大腿上完全可以體現出來。

不過現在——羅安德主教不無自嘲的咧了咧嘴,同時跺了跺好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的雙腿——至少腰圍方面會縮減不少吧。讓·雷頓弟兄說的沒錯,感覺鎧甲確實是越來越合身了。

“那些魔崽子又要開始進攻了。”

堅貞之盾的紮比羅副總團長嘶啞著聲音說,他那面代表著身份象征的白銀盾牌早已在重擊之下破損,現在換成了一面厚重的黑鐵盾牌,布滿裂痕的邊緣染滿了深紫色的血漬。

不過相比之下,紮比羅至少要比另一位副總團長幸運得多,聖潔之鎧的卓拉克斯副總團長在一次沖鋒之中絆了一跤,被一名深淵領主率領幾十只大惡魔包圍在一座泰半傾頹的塔樓之下。惡魔咆哮著要求他投降,許諾保住他的性命,甚至還會給予更高的待遇,但是卓拉克斯副總團長回應以輕蔑的冷笑。隨後展開的激烈戰鬥中,卓拉克斯不顧一切的揮動雙劍猛攻那位深淵領主,在對方身上留下了好幾道深深的創痕,然而自己也遭到了無數次沉重的回擊,煉銀鍛造的鎧甲上面出現了幾處深陷的凹痕。

如果不是那名身穿灰色鎧甲的德爾德斯騎士宛如幽靈一樣突然出現,卓拉克斯副總團長肯定會被蜂擁而上的惡魔撕成碎片。深淵領主猛力揮舞著鋒利的鋸齒斬首劍,然而只是一次心跳的間隔,他的頭顱就被一柄看上去平凡無奇的長劍輕而易舉的貫穿,龐大的身軀在倒地之前就失去了一切生命的氣息。

雖然幸運的保住了性命,但是卓拉克斯副總團長的傷勢依然很重,勉強支撐到擔架兵的身影出現,就陷入了深深的昏迷當中。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卓拉克斯副總團長大發神威,斬殺深淵領主及二十多只高階惡魔的消息不脛而走,激起了許多要塞守衛者心中的勇氣。

層層疊疊的紅黑色身影從亡命隘口之中蜂擁而出,席卷大地,咆哮著沖向塔爾隆要塞。這副景象無疑會讓初次目睹的人心驚膽顫,甚至難以遏制發自心底的惶恐不安,然而在重復了十幾遍之後,即使是最為膽小的人也不會感到一絲懼意——前提是他能夠在激烈的戰鬥之中存活下來。

咆哮聲從第二道城墻下方響起,剛剛還被寂靜籠罩的城頭立刻響起一片雜亂無章的吼叫和咒罵,防守塔爾隆要塞的士兵和騎士們全都從休息的地方跳起身來,一張張疲憊的面孔重新露出了忿怒的表情,刀劍、盾牌和長槍重新綻放出蒼白的寒光。

戰鬥在最初接觸的時候就進入了最激烈的程度,鎖鏈鐵鉤颼颼作響的飛上城頭,翼魔拍打翅膀的聲音宛如陣陣狂飆,長達數百米的防線上處處都遭到了猛烈的攻擊。而要塞守軍同樣報以猛烈的砍殺和射擊,瘋狂的咆哮聲很快就被垂死的慘叫所取代,整整三個攻上城頭的惡魔團隊被斬盡殺絕,而多達十個團隊則遭到了沉重的打擊,混亂不堪的退了回去。

然而這次戰鬥的關鍵並不在於城頭,而在於第二道城墻中央的那道巨大的城門。那裏原本是最不可能被突破的地方,因為考慮到可能被重兵圍攻,塔爾隆要塞的四道城墻都厚達二十米,即使是出動統帥輪宮之類重型攻城兵器,也休想摧毀以千百噸巨石砌成的堅固城墻。橡樹原木和青銅構成的城門幾乎和城墻同樣堅固,而且沉重得超乎想象,哪怕是數百名大力士也休想推開,開啟城門的唯一方法就是使用巨大的絞盤和幾十條粗如手臂的鐵鏈,通過一系列復雜的機械運動,才能將城門一寸寸的緩慢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