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決斷

世界變得安靜了。

這是陷入沉寂的洛倫,最先有的感觸。

事實上也只有徹底安靜下來時,才能深切的感受到隨著第一道閥門打開之後,那蓬勃而出再也不受任何限制和物質世界局限的虛空之力,究竟是何等的嘈雜吵鬧。

原本還能被自己的意識,理智和冷靜所控制的虛空之力,當開啟閥門之後再也無法抑制;當自己使用超出了自己控制範圍的力量時,也同樣被這些“不受控制的力量”所牽引。

虛空的本質是什麽?

是因不存在而存在,完全由訊息和情感組成的,純粹而毫無理由的精神世界。

訊息與情感組成,純粹而毫無理由的世界……

不論當年那位“戴帽子的羅根”究竟達到了何等層次的境界,他的確是一語道穿了虛空最真實的樣貌。

在這個純粹而毫無理由的世界中,一切都不再是“客觀存在”的,而是一個訊息,一個符號,一組數字,一個符文……當你給它命名,予以它意義之後,不論它存在或者不存在,它就都“存在”了。

甚至…在你意識到它的那一刻,它便“存在”——你可以認為是因為你“意識到”所以才誕生了它,也可以理解為因為你意識到了,所以它便在你意識到之前就已經存在,直至此刻方才現身。

它沒有時間或者空間概念,更不被客觀因素所局限。

虛空…就是這麽不講道理,因為沒道理可講。

一名巫師通過一生的不斷學習和研究,探索;便可以逐漸掌握和理解一定量的“訊息”,控制自我的情感;而當他有機會開啟第一道“閥門”後,他便可以突然間掌握和控制的訊息與情感,將再也不受到任何限制。

開啟閥門意味著驟然間將不再受任何限制,並且可以掌握遠遠超出自己能力範圍十倍,百倍乃至千倍的力量……

而後果就是被這可怕的力量反噬,付出代價。

那龐大到無可言喻的訊息量,極端而又完全不可控制的情感;足以變成真正的力量,將妄圖掌控它的一切徹底毀滅。

欲戴王冠,先承其重;

殺人者,必須也要有被殺死的覺悟;

一切行為都要付出代價……

不論如何歸咎和形容,實質上都是掌握了遠遠超出自己能掌握範疇的力量,僅此而已。

換而言之,想要真正掌握更上一層的力量,首先要做的不是一次次的去體驗,而是真正弄清自己要掌握的究竟是什麽,並且擁有與之匹配的智慧。

若能擁有這樣的智慧與能力,那麽掌握與之對等的力量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如果不能,那麽就是不能;膨脹的欲望很容易超越能力的極限,就像野馬總是不受韁繩操控;它或許能因為短暫的掙脫束縛而在草原上縱橫馳騁,但當它想飛向藍天時……

它一定,會從懸崖墜落——因為它不知道如何翺翔,更沒有翅膀,僅此而已。

“啪……”

滴落在眉心的水滴喚醒了洛倫的意識,漆黑的雙瞳漸漸睜開。

漆黑、潮濕、幽暗…厚重的墻壁,堅固的鐵柵欄,身下冰冷刺骨的積水,還有頭頂不斷滴落的水滴。

像是剛睡醒似的,盤坐在冰冷積水中的黑發巫師環視四周,略微凝滯的思維,逐漸開始變得清晰。

這裏他來過。

印象中仿佛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古木森林…大樹墻…食人魔…精靈戰舞者…莉雅……

阿斯瑞爾。

手腕和腳腕帶著鐐銬,脖頸上市枷鎖,冰冷的鐵鏈沉入更加冰冷,漆黑的水中——洛倫·都靈就坐在那兒,靜靜的一動不動。

明明被束縛著,被拘禁,被鎖在狹窄的一方天地中,卻好像依舊很舒適,很放松,很淡然;明明有那麽多拘束,卻感覺不到任何壓力和桎梏。

洛倫知道為什麽。

枷鎖、鐵鏈和鐐銬就是自身的限制,一方天地就是自己目力所及的極限,冰冷的水讓自己時刻清醒。

而如果打破鐐銬、蕩盡積水,摧毀囚牢…外面未知的黑暗,不是自己力所能及的——會遇到什麽,只有自己知道。

那將付出無比沉重的代價,而且後果也許並沒有一開始想象的那麽美好。

甚至…自己也許只是換了個更大,更嚴密,更加冰冷而且黑暗的囚牢而已;如果是那樣,那麽一開始打破一切,爭取自由的行動又有什麽意義?

不,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一旦認識到了現實,自己下一次是否還有再打破囚籠的勇氣和決心?

“你在猶豫?”

牢籠外道爾頓·坎德負手而立,從身後冷漠的俯視著黑發巫師。

面無表情的洛倫盯著眼前漆黑的,沒有一絲波瀾的積水,點點頭。

“你在猶豫,仿佛現在的你還能有第二種選擇。”道爾頓導師的話,永遠像長槍利刃般直接:“可會出現在這裏,就證明你已經沒有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