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避風港(下)

片刻的沉默,黯淡的光線在黑發巫師的臉上留下了一片陰影。

“我其實是知道一些的,關於圓桌議會和…夏洛特的事情。”小個子巫師吞吞吐吐著,想是想說卻又不敢說似的:

“你最近一直在為這些事情苦惱是吧,洛倫?”

黑發巫師沒有擡頭,但他的確能感覺到艾茵的目光正在注視著自己。

他真的發自內心不想讓小個子巫師去接觸這些,但也很清楚這是不可能的…單純,天真,但艾茵不是傻瓜,更不是對外界一無所知的書呆子或者艾薩克·格蘭瑟姆。

即便是艾薩克他也並非不懂,只是懶得理會而已…沒有他“說服”了莉娜·德薩利昂,禦前審判一戰自己真的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哪怕她真的希望自己對這些一無所知,自己又盡可能對她隱瞞這一切,待在巫師協會的實驗室裏,艾茵早晚還是會知道這些事情,這是不可能阻止的。

但是…真的要和她談論這些嗎,真的要讓她因為這些“事情”,就先放下自己的夢想和自己一起苦惱嗎?

利益、紛爭、政治、矛盾…錢和血,當初的艾茵·蘭德就是為了擺脫這一切,才從深林堡逃到了維姆帕爾學院,而自己真的要再將她拽進這個圈子裏去?

但話又說回來,一直對她隱瞞的自己,又何嘗不是在逃避這些問題。

漫長的沉默像是綿延了一個世紀,小個子巫師依舊一動不動,死死盯著黑發巫師的臉。

洛倫最終還是擡起頭,平靜的與艾茵對視著。

“沒錯,是有這麽回事。”洛倫輕聲開口:“而我到現在還沒有拿定主意,或者說…做出最後的決定。”

小個子巫師微微一驚,似乎沒有料到這個大壞蛋會說實話;但也只是淡淡的問道:“是因為夏洛特嗎?”

黑發巫師微微頷首。

“原本這件事情很簡單,甚至我都給了她一個比較完整的計劃,達成了較為合適的協議來對付拜恩的伯爵和天穹宮的使者,我們的伯爵大人也已經同意了。”

“但是…有個人提出了一個觀點,讓我猶豫了。”洛倫嘆了口氣:“而這個問題是我以前從來沒有考慮過的。”

“這個人告訴我說他曾經出席尤利·維爾茨的公爵加冕儀式——就是路斯恩的哥哥——親眼看到一個才剛剛十歲的孩子,被戴上了公爵的冠冕,披上了將他緊緊包裹的鬥篷。”

“這個人告訴我,那一刻神情冷漠,雙眼無神的尤利·維爾茨不是什麽十歲的少年,而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公爵。”

“那份重擔,責任和要背負的一切,絕對不應該屬於一個才十歲的孩子!”

小個子巫師托著腮幫,靜靜傾聽著。

“如果一切如計劃進行,夏洛特…她要背負的重擔和壓力甚至超過了當年的尤利·維爾茨,天穹宮的問責和拜恩貴族的怨言,會讓她每一個夜晚都不堪重負,落枕難眠。”

洛倫淡淡說著,目光默默的轉向面前的艾茵:“所以我就在想,我所做的這一切究竟是因為什麽?究竟是在幫助我自己的同時也幫了她一把,還是……”

“……因為自私而將她推進了地獄?”

嘴角勾起的小個子巫師一聲不吭,湛藍的眼睛卻一刻未曾從他的身上離開。

“你說的‘這個人’…應該是某個男人,說不定還是某個拜恩的伯爵對吧?”

“你怎麽知道?”洛倫愕然:

“我好像沒有說是誰吧?!”

“否則呢,能讓我們了不起的洛倫·都靈大壞蛋苦惱成這樣的家夥還能是誰?”艾茵先是忍不住笑出聲,隨即又嘆了口氣:

“這種古怪到極點的想法,也只有你們這種人才能想得出來。”

“我們…這種人?”

黑發巫師死死皺著眉頭,怎麽想他都不覺得自己和艾頓·格倫威爾是一類人啊。

“沒錯,你們這種人啊……”英姿颯爽的插著腰,從沙發上站起來的艾茵俯視著一臉茫然的洛倫,一通數落:

“總是替別人著想,卻又從來沒有考慮過對方感受的家夥——難道在你們的眼裏其他人都像寵物一樣,是一群只能等你們去拯救的對象?!”

洛倫本能的向後躲了躲,仰視著面前突然高大起來的小個子巫師,已經驚到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會為了自己的所作所為自責,但你真的知道那些被你幫助過的人,他們是什麽感受嗎?或者說…你真的將他們放在和你同樣對等的層次上面嗎?”

“哪怕是那些被你稱之為‘朋友’的人,你真的了解他們嗎?”

揚起頭,艾茵死死地盯著洛倫:“如果你真的想要‘救’她…你就應該親自去問問夏洛特,問問她,她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而不是在這裏獨一自認,憑自己一個人的想法去揣摩該怎麽保護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