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嚴冬(四)

刺骨的寒風呼嘯著,席卷深林堡的每一寸領地,每一篇樹林;不論是白天還是夜晚,飛舞的雪花就從未停歇過。

從最東邊的古木森林,到最西面的哨塔,白色成了這片土地上唯一的顏色。茫茫白雪填平了崎嶇的溝壑,還有蜿蜒曲折的河泊,甚至些許村莊也在大雪中消失了蹤跡。

銀裝素裹的深林堡外,接連成片的窩棚圍繞在城墻之外,只能看到零星的幾個篝火。衣衫襤褸,食不果腹的難民們,躲在那四面漏風的簡陋窩棚裏瑟瑟發抖著。

只有時不時從窩棚營地附近巡邏的衛兵,以及伯爵的衛隊騎士們才能稍微給他們一些安全感;而城堡裏發放的黑面包、大麥和土豆,也能稍稍慰藉饑腸轆轆的自己和家人。

一身黑色巫師袍的洛倫帶著兜帽,孤身一人從那些大大小小的窩棚間穿過。一路上不斷地有衣衫襤褸的孩子們圍上來,在他在周圍嬉戲打鬧著。

絲毫不在意的洛倫微微翹著嘴角,自顧自的朝前走。上了年紀的老人們則不像孩子這樣毫無顧忌,卻也對路過的黑發巫師報以微笑,雙手合十虔誠的祈禱著。

這一切都是忙碌了將近一個月換來的成果——為了在節省物資的前提下,盡可能的保障每一個難民的生活,幾乎耗盡了洛倫全部的心血,甚至只能依靠每天兩次的冥想來恢復精力,才不至於疲憊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當然,哪怕只是稍稍掃過幾眼,就能察覺到這些窩棚的問題——除了老弱婦孺之外,幾乎看不到任何一個青壯年,有的也只是幾個上了歲數的。

這是因為全部的壯勞力都被洛倫帶走到城堡裏了,按照分工少部分成了衛兵,絕大多數則被安排一些比較輕松,卻又不至於讓他們閑著的差事。

不僅僅是為了方便管理,更是因為沒有青壯年的話,剩下的婦孺老人即便是發生騷亂,鎮壓起來也容易得多。

更何況那些難民們也都有各自的家庭,哪怕是為了家人著想,只要城堡還沒有斷糧,他們就不會輕易鬧事。

並不是什麽光彩的手段,但非常的實用也很有效。而且對於魯文·弗利德來說,他除了洛倫給出的這個建議之外,也沒有什麽過多的選擇。

雖然這片城堡外的“暫居地”看起來似乎已經像模像樣了,甚至有可能在未來變成一座不大不小的集鎮。但實際上卻只是無根的浮萍而已。

只要一個月的時間,他們就會耗盡城堡內的食物,到時候這些真誠的贊美魯文·弗利德的難民們,就會為了那些貴族們手中的面包,轉而將矛頭指向自己。

回身走進大門,在和幾個衛隊騎士們打過招呼之後,洛倫就來到了城堡裏的糧倉——這裏現在已經變成了整個深林堡守衛最為嚴密的地方。

三名衛隊騎士不分晝夜的在糧倉的大門外站崗,同時還有整整兩隊城堡衛兵輪班巡邏,確保不會有除了魯文、洛倫和亞倫爵士三個之外任何一個人接近這裏。

年輕的伯爵早就在大門外等候了,在看到洛倫來之後就陷進去了。緊隨其後的衛隊騎士們,在黑發巫師之後將大門關閉。

一片死寂的糧倉內,周圍是堆砌如山的麻袋和陶罐,甚至因為要防止明火連蠟燭都不可以帶進來,完全是漆黑一片。

洛倫輕輕打了個響指,閃爍著白光的“螢火咒”飄飛到屋頂,總算是能稍稍看清魯文·弗利德的身影。

“知道為什麽非得把你喊到這裏來嗎?”

年輕的伯爵臉上完全沒有了平日的笑容,也看不到半點急躁的模樣。有的只是緊皺的眉頭。

洛倫點點頭:“因為只有這裏,塞納家族的人不可能監視您。”

“我原本以為這件事會很簡單,但顯然我錯了,而且錯得很離譜——每當我想做任何事情,有任何一個想法,他們都會想方設法的阻止我,哪怕是讓深林堡的子民們活活餓死也在所不惜!”

“我太疲憊了,你恐怕也是一樣。有時候我真的想一走了之,大不了等到我成為洛泰爾公爵的時候,再想辦法整治這群混蛋!”

“但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洛倫,你給了我一個能夠改變整個深林堡的藍圖,而且我們就快要成功了,我怎麽可能在這種時候離開,像個懦夫一樣?!”

“有些事情,不是人可以改變的。”平心靜氣的洛倫自信斟酌著用詞:“但是我們現在還沒有走到最後一步,還有扭轉局勢的機會。”

洛倫同樣也是不願意輕易認輸的人,就這麽投降了他會比死還難受。

“亞倫爵士已經離開了,最快的話恐怕也要半個月的時間才能回來。”魯文點了點頭,十分用力的按住了洛倫的肩膀:“你現在是我唯一一個還能夠絕對相信的人了,洛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