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鬿

“我的孩子!孩子!救命呀!”

女人淒厲的尖叫,將午夜冰涼的空氣震裂成無形的碎片。

紅色的嬰兒車翻倒在雨後積起的水窪裏,若黑暗上烙了一攤觸目的鮮血。燙一頭小卷發的年輕女人癱坐在地,濺滿泥漿的白色外衣上,數點熒光綠忽明忽暗。

街道一側的水果店打開了小半邊門,披著外套的中年男人睡眼惺忪地探看著外頭,見此情景,瞌睡蟲頓時跑到九霄雲外。

“出啥事啦?車禍?打劫?”中年男人跑過來,邊把女人扶起來邊問。

女人目光呆滯,好似魂魄全無,只管仰頭看著天際,喃喃道:“孩子……孩子……沒有了……”

“嚇傻了不成?!”中年男人嘀咕著,扶女人坐到街沿上,“別著急,我馬上報警去。”

男人一溜小跑進了店門,腳步聲剛一消失,滿面淚痕的女人站起身,秀長的雙目依然望向天際。她一掃方才的倉皇,像個剛從悲情戲中出來的優秀演員,若無其事地拭去眼淚,一點光彩,如冰冷與狡黠生成的花,在她深棕色的眸子裏漸漸盛開,兩片塗著玫瑰色口紅的嬌嫩雙唇微微上翹,輕柔地送出一句話:“去吧!呵呵。”

異光閃過,女人的身影,瞬間消失。街道兩側的房頂上,一個碩大的黑影快速移過,乍看之下,頗似一雙扇動不止的巨翼。

狂風卷了迷眼的風沙,於天地間胡亂奔竄。星月無蹤的夜空,被它的霸道撕開一角,戰戰兢兢露出小半牙月亮,黯淡的銀灰,有氣無力地穿過雲層,為安睡中的城市染上一層鬼魅的迷霧。

萬籟俱寂的午夜,沒有誰留意到,高空之上,一只怪獸,類似被放大了好幾十倍的雄雞,正展開一對大得囂張的雙翼,急速穿行於厚重的雲層。

當然,更不可能會有人聽到一陣越來越弱的哇哇哭聲——飛禽纖細若竹的足上極不相稱地連著一對與猛虎無異的利爪,緊緊攫著一個小小的嬰兒。

每扇動一回翅膀,就有無數細碎的綠色光點從它身體上飄落,閃閃亮亮朝下墜,緊跟著又快速消散在空氣中,頗像拖了一條轉瞬即逝的漂亮光帶,

它準確地朝北方而行,覆蓋全身的麻色羽毛有規律地收縮,一只尖尖的犄角,長在布滿雪白鱗甲的碩大頭顱中間,輕巧破開阻礙它前進的逆向氣流,禿鷲般陰狠銳利的雙眼在強勢的逆流中拉成了兩條細線,

爪下的嬰兒,已經沒了聲息。

突然,飛得正在興頭上的大家夥,驟然減緩了速度。

它的正前方,不知從哪裏竄出了個長得跟它一模一樣的家夥,體型,犄角,雙翼,爪子,連頭上鱗甲的顏色都毫無差別,活脫脫是擺了塊鏡子在面前。

一直半眯的眼睛警惕地張大了,它完全停止了飛行,穩穩停在空中,盯著對面的另一個“自己”,喉嚨裏發出嗚嚕嗚嚕的低吼,像在警告對方。

“馬上回到地面上去,如果孩子傷了半點,我要你死無全屍!”

同樣停在對面的“自己”,竟然開口說起了人話,細長的眸子,一直注意著那個嬰兒。

如同譏笑的嗤嗤聲從它口中發出,看著那個“自己”,它雙眼一瞪,兩個鼻孔猛然張大,接著大嘴一開,足以烤熟半個地球的紅色火焰從喉嚨內朝對方噴射而去。

豈料那“自己”竟連半點躲避的意思都沒有,無所謂地停在原地,任由火焰竄到自己身上。

轉眼間,熾熱的火焰將其緊緊包圍,但僅僅只是一轉眼的時間,兇悍的火竟自動熄滅了,像有人朝它身上猛澆了一整條河的水,半點痕跡不留,連煙霧都沒冒一絲。

“你以為你是我的對手?”

“自己”冷冷地說,言語中是藏不住的怒氣,緩緩而動的雙翼泛著清冷的光。

當一只長成這副模樣的物種,非要用一種人類的腔調表現出非凡的冷峻時,那神態其實是相當滑稽的。不過,在它伸脖,張口,吐出一道明晃晃的閃電時,沒有誰能笑得出來。

刀一樣鋒利的閃電飛馳而過,目標正是那吐火家夥的頭顱。

心知不妙,它慌忙將龐大的身軀斜側過去,銀白的閃電擦著它的脖子飛出,雖沒有造成致命傷,卻被生生剜掉了一塊肉,亂羽紛飛下,暗綠色的液體從傷口出濺灑而出,伴著傷者一聲痛苦萬分的低嚎。

“自己”並不罷手,將頭一埋,嗖一下飛到對方的正上方,兩爪齊下,狠狠抓在它的背脊之上,以全身的力量將其朝地面上硬壓下去。

“松開爪子!否則我斷了你的脊柱!”“自己”對它下了最後通牒。利爪越來越深地嵌入那片看起來厚實無比的皮膚,暗綠的液體從爪下汩汩滲出。

疼痛難忍的它,仰起腦袋,憤怒回看居高臨下制著自己的敵人,爆出一聲比十頭猛虎還震撼的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