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杏嬋

當你撒下第一個謊言,未來你就需要無數個謊言來圓它。

李水同志失眠了。

一般失眠的原因有兩個,一是興奮,二是恐懼。

李水興奮,是因為自己終於能興奮了,七情六欲裏好歹有了個喜。

恐懼則是因為他發現自己的臉比昨日看起來更藍了,他抱了一絲僥幸心理,覺得或許是被深夜的河水映襯的,於是將全屋的夜明珠全都堆在桌上,再次攬鏡自照,結果被自己嚇得分外精神,再也睡不著了。

說是被嚇到了,但鏡子裏的自己竟然一點兒神色變化都沒有。

接著他就想起來,自己的八寶乾坤袋已經失蹤兩日了。

再不能拖了。

而且這身衣服要是再不換,他就要被自己臭死了,水底的日子好難挨啊師父。

李水在後院裏找到了河伯,後者正在擦拭著一株三米高的珊瑚,動作極其細致溫柔,好似對待寵物一般。

“我……”李水剛要開口,就見河伯對著他輕輕“噓”了一聲,於是立刻住了口。

接著,這個江河中最有威嚴的神仙,用寵溺的口吻說道:“你小聲些,莫要吵到我的小紅。”

李水環顧四周,並未發現一個人影,疑惑道:“小紅是哪位?”

“給你介紹一下,”河伯指著那株珊瑚道,“這就是小紅,馬上就要兩百歲整,我想給她慶生,你說我該送她什麽好?”

李水嚇住了,不知道珊瑚還能過生日,立刻小聲詢問:“送她珊瑚……蟲?”

“不成,那蟲是在海裏的,江河裏養不活。”

“原來你還有一絲理智,那你為何還要把珊瑚搬到這裏?”

“我會好好待她的,跟了我她便只須安心。”

你讓一株珊瑚如何安心,有本事你倒是讓她說個話啊?

此時,河伯又對小紅說道:“怎麽了,還害羞了啊?”

李水嚇壞了。

師……師父……山下太危險了,神仙皆是變態,弟子好想回家。

河伯鳳眼一挑:“我應該告訴過你,你的腹誹我能聽得一清二楚,不要偷偷講我壞話。而且倘若一定要說變態,我覺得你比我更甚,你為何還穿著喜服?莫非你迷上了女裝不願換下?”

李水極力否認:“我找不到別的衣服——對了,你有見過我的八寶乾坤袋嗎?”

“什麽袋?”

“八寶乾坤袋。”

河伯冷淡地說:“包袱就包袱吧,名字何必取得如此炫麗,硬要裝成法寶?”

李水差點嗆死在河中:“……它的確是個法寶,就是泡了水壞了。”

河伯沒有再追究這個,一面摩挲著小紅,一邊回憶道:“你變成水鬼後我似乎還見過,許是你後來鬧著鬧著順著河漂走了。”

“啊?”

河伯說:“反正不會在附近,我愛幹凈,若有垃圾沉在附近也會讓蝦兵蟹將之扔回岸上。”

會說人話嗎?

八寶乾坤袋是高山門至寶,你才垃圾!

要是被師父知道他弄丟了八寶乾坤袋,他會被分成三塊還是四塊還是五塊呢?

李水感覺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一把抓住了河伯的袖子:“大哥我求求你,能幫我看看它漂到哪裏去了嗎?”

河伯掐指一算,說道:“倒也不算太遠,你順著河水漂出去十裏就是了。”

“我如何才能知道自己是漂出了十裏還是十一裏?”

“冥冥中自有天意,你不必在意。”

“天意?”

李水詫異萬分,河伯卻指著河面,將他當成垃圾一樣一把投擲了出去。

距離豐收鎮十裏開外,有一個月牙鎮,鎮子裏家家富足,人人康樂。

張威威是這鎮子出了名的惡霸,家裏有錢又有田,擅長攜帶兩名惡仆上街調戲各種良家婦女。此刻他臉色發白,正顫顫巍巍向後倒退一步:“對……對不起,大爺我……不,小弟我看走了眼,不是故意打擾您安寧的……”

李水笑眯眯地說:“兄台為何這般怕我啊?”

見李水一笑,張威威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幾乎跪倒在地。

一炷香之前,張威威還在吃著花酒,身邊是長樂坊最漂亮的美人相伴,花前月下好不自在。不過他今日不敢再留宿在此,因為他那有著月牙鎮母老虎之稱的娘據說已經手拿狼牙棒守在他房門口,再不回去恐怕要發生流血事件。

酒過三旬,他被兩名小仆架著離開長樂坊,他喝得有些上頭,那沿街的燈籠在眼前一個變兩個,兩個變四個,輾輾轉轉看不清楚。河裏似乎還有一個紅衣女子,那背影妖妖嬈嬈,她一甩長發,濕漉漉的水滴就自脖子不斷滑進了姣好的身軀……

看得人血脈僨張,委實太香艷了。

張威威按捺不住,掙脫開兩個仆人,撲倒了河邊,對著那個背影喊:“美人兒!不如今晚從了大爺啊?”

背影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