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慌如亂麻

魚姬笑道:“小栩所言自有其事,但也不全然如此,我倒認識個些六扇裏的朋友,說不定可以幫上忙。”

“如此甚好。”何栩頷首道,“這樣一來小妹還要在姐姐這傾城魚館裏叨擾幾日。”

“那有何妨?”魚姬笑道,“魚館雖小,友人來訪自有安置之處,不過酒菜飯食可是要收銀子的,小本生意,饒恕則個。”

何栩笑道:“魚姐果然是生意人,一切聽憑魚姐安排。”

這般談笑投機,渾然不覺已是黃昏,魚姬起身掌燈,遠遠照見明顏回來,神色之間頗為抑郁。

魚姬見狀,已然猜出了七八分,揚聲問道:“你這丫頭,莫非又見著了什麽不平事?”

明顏生性率直,哪裏藏得住話,聽魚姬相問,當下噼裏啪啦將白日裏的見聞說了一遍,只聽得何栩、魚姬柳眉微顰,欷歔不已。

原來那莬娘這等烈日下還攜物出行是去北面金水坊為她相公孫步雲送飯。

說起她家相公,在這汴梁城裏也算小有名氣。孫步雲幾年前是汴梁城郊中牟縣保舉的秀才,奈何應試兩科都名落孫山,蹉跎了六年光陰。眼見仕途無望,家境日漸拮據,正逢鄉裏藥商汪家說親,便應允了這樁親事,做了汪家的上門女婿。婚後四年,泰山駕鶴西歸,留下一間藥材鋪子。孫步雲知鄉下地方沒有多大作為,便關了鋪子,攜妻遷居汴梁,把變賣房產所得在太廟南街開了家孫記藥材鋪。

莬娘雖然無學識,倒也算賢惠,不但對背井離鄉毫無怨言,還恪盡婦道,照料相公衣食起居,甚至連汪家不外傳的醫經也一並托付相公,一心望夫成龍。

這孫步雲也是個聰明伶俐的人物,原本對藥材一竅不通,只得了汪家祖上傳下的藥經,日夜觀摩,居然學有所成,加上口舌伶俐,生意做得還算紅火,往來俱是稍有頭面的商家大夫,甚至拜入前禦醫汪禦醫門下,時常在汪禦醫開的紫薇醫館行走觀摩,研究醫術。

因為汪禦醫與當朝徽宗皇帝身邊的紅總管童貫私交甚密,在孫步雲看來,似乎是峰回路轉,原本湮滅的仕途之念不覺又有幾分萌動……

卻說那汪禦醫年屆七旬,膝下只有一女,掌上明珠,寵愛非常。

也算是巧合,那汪家大小姐閨名也是一個“莬”字。和莬娘不同的是那汪家大小姐自幼養尊處優,通音律,擅詩文,更難得的是精通歧黃之術,深得乃父真傳。

這般女子免不了有幾分傲氣,等閑男子難入法眼,挑挑揀揀地耽擱下來,年屆三十還待字閨中。

那孫步雲時常出入紫薇醫館,與那汪大小姐日漸熟稔。雖然汪大小姐尚大他幾歲,但駐顏有術,家境富裕,加上見識氣度無不勝出家中糟糠,雖是同名同姓,卻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孫步雲有心借禦醫之勢向上爬,傾慕之余,對汪家小姐大獻殷勤,口甜舌滑,哄動春心。

兩人郎情妾意,便在醫館中也不避忌旁人,尤其莬娘懷孕之後,孫步雲更是肆無忌憚,時常流連醫館徹夜不歸。那汪家大小姐雖知其已有家室,奈何愛郎柔情蜜意割舍不下,況且自己花季不待,又早將身子交付於他,唯有非君不嫁。

老禦醫雖知長久下去必然有損愛女清譽,奈何兩人戀奸情熱,哪裏聽得進去。何況孫步雲信誓旦旦,絕不相負,老禦醫也喜歡他這等伶俐的人物,到後來也是聽之任之,不再過問。

時間一長,難免有些個風言風語傳到坊間,最終落到了莬娘耳朵裏。

莬娘初時不信,然數月來相公的確時常不歸,言語冷淡無味,與前些年的夫妻恩愛判若兩人。

莬娘有孕在身,原本情緒就不穩定,加之心頭委屈難當,在家裏尋孫步雲鬧了幾次。孫步雲越發覺得自家發妻無理取鬧,只是個無知潑婦,對比那知書達理的汪家小姐,完全是雲泥之別,心中更確定了要下堂再娶的念頭。只是莬娘臨盆在即,暫無理由休棄,唯有先拖些時日,等孩子出世再做打算,於是在家收拾了洗換衣裳,直接搬去紫薇醫館,與新歡朝夕相對,當真是風月無邊。

莬娘激憤之余漸漸冷靜,也擔憂相公就此離去傷了夫妻感情,於是在家準備了他最喜歡的飯菜,放在藤盒裏。也顧不得外面天氣惡劣,自己身體不適,結果走到街上就差點暈了過去,若非明顏從旁扶持,只怕也到不了紫薇醫館。

誰料到了醫館,卻不見她相公的人影,館裏的夥計見莬娘是被攙扶而來,又身懷六甲,只道是來求醫的急病人,於是未經通傳就讓莬娘、明顏兩人進去。剛入內館,就遠遠看到那孫步雲與汪家大小姐正粘作一堆,在那花園之中親昵調笑……

任憑哪個女人也沒有辦法容忍自己的丈夫背著即將臨盆的自己和別的女人。眼見這般無恥行徑,莬娘心中莫大的委屈頓時化作滿腔的怒火,也顧不得自己懷有身孕,上前和那對奸夫淫婦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