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4/5頁)

“你不打算去找吉安娜嗎?”安度因問,“休庭時間是不長,不過我相信,她一定很高興能看到你。”

卡雷心不在焉地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見到我。”

安度因笨拙地在椅子裏動了動身子。瓦裏安完全沒有注意他。國王正靠在椅子裏,雙臂抱在胸前,雙眼死死地盯著加爾魯什。

“聽你這麽說,我很難過,”安度因低聲說: “她經歷過那麽多……你們兩個真的很合適。”

“我也希望如此。”藍龍說道。然後,他仿佛覺得自己說得太多了,便拍了拍安度因的肩膀,帶著過於矯飾的興奮表情說道,“我要去伸展一下翅膀了。”

“我真希望也能像你一樣。”安度因說。

“什麽?伸展你的翅膀?”這真是個糟糕的笑話。但安度因還是禁不住微笑起來。 “哈,沒有錯。但我只有兩條腿。一會兒見,卡雷。”

吃了三個蓮蓉包,又喝了一杯牦牛奶茶之後,安度因發現自己正在自問為什麽要幫助加爾魯什·地獄咆哮。如果泰蘭德繼續按照安度因設想的那樣展示那些災難,安度因覺得自己再也不會去找那個獸人了。

* * *

吉安娜面色蒼白,但要比剛才鎮定了許多。當她和泰蘭德重新進入法庭,回到證人席上的時候,兩人的關系似乎也有所緩和。祝踏嵐宣布庭審重新開始,泰蘭德可以繼續提問了。

“就像我們在時光之相中看到的那樣,羅寧成功地將你傳送到了安全地點,並吸引法力炸彈直接命中了塔樓。”泰蘭德說道,“然後又發生了什麽?”

吉安娜筆直地坐在椅子裏,雙手交疊在膝頭,雙眼通紅。但當她說話的時候,她的聲音顯得格外平靜。“我在那座島上恢復了神智。卡雷苟斯找到了我。我告訴他,我要回塞拉摩,去看看還能為那個地方做些什麽。他要陪在我身邊,但我堅持要一個人去。”

安度因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卡雷苟斯。藍龍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細線,並沒有去看吉安娜。安度因猜測,那時他們之間的對話並不像吉安娜現在描述的那樣溫和有禮。

“你回去了?”

“是的。”

“我想要向法庭展示,吉安娜·普羅德摩爾在回到那座她所建立、所深愛,並願意為之付出生命的城市之後,看到了什麽。”她向克羅米點點頭。

旁聽席中傳來許多心驚膽戰的議論聲。安度因看到,就連安穩如山嶽的天神們也都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法力炸彈留下了一個巨大的彈坑。宏偉的塔樓只剩下了細小的碎石。天空中仿佛被撕裂出一道傷口,傷口中湧動著各種瘋狂的色彩。安度因曾經聽人說過,只有在諾森德才能見到如此詭異的景象。

還有那些屍體……

安度因吃力地咽了一口唾沫,卻嘗到了苦膽的味道。那麽多屍體。其中有一些是正常的——至少還能看出屍體的樣子,而另一些卻飄浮在空中,向上流著血。還有許多屍體完全變成了紫羅蘭色。這裏的死亡仿佛全無規律或道理可言。

安度因在畫面中看到了吉安娜——她的臉上全無血色,驚駭已經抹去了她的一切表情。她在廢墟中行走。她的頭發變成了白色,在她的身周飄散。安度因能夠聽到依舊強烈的奧術能量發出“嗡嗡”的共鳴和零星的爆裂聲。

在一片毀滅的慘象之中,還留有一些細小的、日常生活的痕跡。安度因瞥到了一些像高腳杯、發梳、書頁一樣的東西。當吉安娜想要將它們撿拾起來的時候,它們崩碎成了紫色的粉末。

巨大的神殿中鴉雀無聲。每一個人都在看著吉安娜在廢墟中搜索,尋找生命,尋找任何希望的痕跡。唯一打破沉寂的只有悲苦的嗚咽聲——有一些人認出了吉安娜所經過的屍體,正在哀悼那些死者。蓓恩曾經從那麽多戰場上平安歸來,現在她依然緊攥著佩劍。吉安娜俯身輕撫她的長發。發絲在法師的手指間粉碎了。

安度因也認得其他人——海軍司令奧布裏,以及馬庫斯·喬納森將軍,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裏,只要看到暴風城的主門,就能看到他。安度因發現,自己正在內心中期盼著那時的吉安娜能夠離開這個地方,這樣他就不必再看到這種恐怖的場景了,哪怕他明知這已經是過去的事情。

地面上有一個不大的形體,差不多像是一個孩子。安度因轉過頭,望向法庭中的吉安娜,看到她已經將臉埋在了手絹裏面。她無法再看到這一幕。安度因不覺得她有錯,一點也不。

畫面中的吉安娜盯著那具小屍體。她正俯臥在一個猩紅色的水坑裏,鮮血沾汙了她粉色的馬尾辮。吉安娜向金迪·火花的屍體輕柔地伸出手去,這名侏儒曾經是她的學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