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各個擊破(四)

冰海龍宮的兵馬分布在向北的孤峰上,和其他妖軍的營帳相隔較遠,隱隱透出幾分寂寥之意。

此時,天已漸暮,山原各處的軍營亮起模模糊糊的燭光,被漫漫冷雨一襯,火光的溫暖反倒顯得格外淒寒。我沒再隱去身形,大大方方地出現在山上,一步步走向山巔的營帳。

“鏘鏘!”十多柄雪亮的兵戈卷起雨水,從四下裏刺出,橫在身前,擋住了我的去路。

我的目光緩緩掃過如臨大敵的眾多妖兵,仰天清嘯一聲:“小弟林飛,求見碧大哥!”

聲音穿破雨幕,直沖高處,覆蓋了整座山峰。妖兵們騷動不安,神色驚疑,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更多的妖怪從營帳裏跑出來,大呼小叫,把我團團圍住。

轉瞬間,四面八方布滿刀山槍林,鋒銳的寒芒刺得人眼花。我視而不見,默默望著那道從山頂急掠而下的身影,胸中百感交集。

衣冠如雪,風采凜冽如刀。數年未見,大哥乍看起來好像沒什麽變化。然而我還是從那雙寒亮如星的鳳目裏,覓見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孤獨和疲倦。

“生生世世,永結兄弟。”結拜時的誓言仿佛隨著那道身影撲下,狠狠撞上我的胸口,撞得心中一陣沉痛。

我心知自己顯露身份,和大哥公然會面,是故意擺了他一道,使他在妖軍中的處境變得更加艱難。

刀槍劍戟潮水般向兩旁分開,露出一條暢通無阻的空道。

“飛弟,真的是你!”碧潮戈喝退妖軍,大步走向我,滿臉驚喜激動之色。

“大哥!”我一把抱住碧大哥的肩膀,雙目通紅,語聲哽咽。

“飛弟,你受苦了,都是大哥的錯。”碧潮戈澀聲道,他顯然注意到了我潦倒窘迫的樣子,表情顯得沉痛自責。“當年你被囚鯤鵬山,我不能出手相救,至今耿耿於懷。飛弟,大哥對不住你啊。”

“大哥也是身不由己,要怪就怪楚度勢大威淫,你我兄弟只能任其魚肉。說起來,還是小弟連累了大哥。”以大哥的性子,我越是為他開脫,他心裏越是難過歉疚。

跟隨著碧潮戈進入營帳,我以苦大仇深的口氣,加油添醋地編造出這兩年的悲慘經歷。

“拼著一身重傷,我千辛萬苦逃出鯤鵬山,一路東躲西藏,被楚度派人四處追殺。”我目呲欲裂,嘶聲道,“楚度表面上答應了大哥,不會取我性命。可他暗中勾結公子櫻,試圖借刀殺人。”

我猛地扯開衣襟,露出胸口,指著心臟附近一處新月般的疤痕:“這正是一點黛眉刀留下的傷口。只差半分,我就再也見不到大哥了。”

碧潮戈衣衫激揚,神色越來越難看。一切都按照我事先擬定的計劃,順理成章地演下去。

“這一次,我其實是來見大哥最後一面的。”眼看火候差不多了,我一咬牙,“撲通”跪倒,聲淚俱下。既然做戲,就要做個全套十足。當過乞兒的我對這類手段駕輕就熟,演起來生動逼真。

“飛弟,你這是做什麽?你我兄弟,何須如此?”碧潮戈急忙伸手攙扶。我微一運氣,身軀巋然不動,死死跪倒在地。

“大哥,你對我的恩情,小弟沒齒難忘。若有什麽對不住的地方,還求大哥見諒。”我愧疚地避開碧潮戈的眼神,低下頭,“數日前,我已突破知微,決意與楚度生死一戰。若是小弟不幸身亡,希望大哥勿以小弟為念,好好保重自己。”這一番話真真假假,虛實難辨。我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在演戲,還是真情流露。既似理智駕馭了情感,操控自如,遊刃有余,又似感情左右了理智,心懷激蕩,難以自已。

兩者相互纏繞,彼此滲透,道心恍如進入了一個玄妙的境地。

“飛弟,萬萬不可!”碧潮戈悚然動容,驚呼聲打斷了我的微妙感悟。“你若再找上楚度,他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我裝作悲憤絕望的樣子:“大哥,你以為我不找楚度,他就會放過我嗎?為求大道,楚度什麽事幹不出來?我早已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再不奮起一搏,連半分活下來的機會都沒有了!大哥,難道你忍心看著我慢慢等死嗎?”

碧潮戈頹然地看著我,嘴唇抖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今日你我兄弟一別,不知何日才能再見。離開之前,就讓小弟為大哥做點事吧。”說到這裏,我霍然起身,“大哥,你昔日為情所累,心境受損,刀道再難精進。想要邁入知微,除非徹底忘掉亡妻;又或是舍棄刀道,從頭再來。可惜大哥兩樣都難以舍棄,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大哥,你的刀道孤傲無情,性子偏又太多情,這樣只會苦了自己。”我身形一閃,繞到碧潮戈身後,一掌按住他的背心,“不過,我可以幫助大哥強行提升妖力,沖入阿賴耶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