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試驗品

聽見道輪的名字,我並不覺絲毫驚訝。早從月魂聽到這個名字時的反應,我就察覺到了一點蛛絲馬跡。再加上天刑提及道輪的只字片語,我便隱約猜出了道輪的真正身份。

只有這種天地念頭顯化的東西,才無法用道境來區分高下。

這也意味著楚度對北境的威脅,已經達到了昔日魅的程度,逼得北境不得不耗費天地本源來對付。

但道輪並不能所向披靡,為所欲為,畢竟他只是北境龐大意念中的一絲念頭。當年,道輪需要有人釀造出酒,才能將魅徹底滅族。如今,他同樣沒辦法單槍匹馬地幹掉楚度。

道輪還需要幫手。或者可以說成,北境還需要幾個可以阻礙楚度的生靈。這有點像是大夫治病,不能光靠大夫一個人的妙手醫術,還得要針對病症的草藥。

如果楚度是病症,道輪是大夫,圍困住楚度的吉祥天眾人就應該是藥劑了。

只是光憑這些藥劑顯然不夠,還要再下幾劑猛藥。比如天刑,比如我,又比如……我目光閃動,思緒百轉,尋思如何利用這一次難得的機會。

邁入知微,我的法力可以憑借空城精華源源不斷地提升,神通術法可以憑借卓越的天資自行創演,可是道境呢?

天劫過後,我的道境顯然陷入了山重水復疑無路的瓶頸。

阻吾道者,究竟應當如何?斬後會如何?背後會如何?棄後會如何,不舍後又會如何?

當道心不能悟出結論時,唯有身體力行地去實踐,看一看這個“後”究竟怎樣。

這是一個笨卻有效的法子,就像傳說中的神農嘗百草,吃了後難免會中毒嘔吐,但最終會找出百草正確的藥性。

我自己的好友、大哥和愛人當然不可能拿來試藥證道。

正如晏采子可以將公子櫻當作一個試驗品,可他終究狠不下心,犧牲自己的親生女兒。

所以對我而言,再也沒有比楚度更好的試驗品了。擊倒楚度,我的心境必然會生出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變化。

我需要看一看這個變化。這個變化未必能令我感悟精進,但至少可以提供一番驗證。

下意識地擡起頭,我的目光穿過悠悠河水,望向蒼茫無垠的天空:這是赤裸裸的陽謀啊!為了我自己的道境精進,也必須充當對付楚度的一劑猛藥。北境無需逼迫,無需顯念,我自會自願去做。

我的念頭又是一轉:當年那個釀出酒的人,必然也是對魅生出了覬覦之心,才會被道輪借勢利用吧?不管那個人想要對魅做什麽,他最終未能得逞,北境才是真正的贏家。

可惜那個人的身份已經很難查出來了,興許早就死了。

“道輪是什麽樣子的?”我沉思片刻,忍不住對天地顯化的念頭生出了好奇。

月魂搖搖頭:“我已經記不清他的模樣了。”

我無法置信地看著月魂,這樣銘心刻骨的血海深仇,怎麽可能記不住仇人的臉?

月魂苦笑一聲:“我可以清晰回憶出當晚發生的一切,唯獨想不起他的樣子。越是回想,道輪的臉就越模糊,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慢慢擦掉了他的眼睛、耳朵、鼻子……只剩下一張混混沌沌的輪廓。我甚至記不起,他到底是男是女了。”

我微微一愕,旋即恍然:“天地念頭顯化,自然不可能被人記住,道輪身上應該充斥著天地法則。”

月魂茫然地道:“我只記得,在道輪屠殺魅的一刻起,整片海崖仿佛被凍結住,連崖下的浪濤聲也聽不見了。”

我瞧了瞧月魂魂不守舍的無助神情,心知這一段恩怨,必須由我來幫它了結,否則便會成為阻礙月魂進化的一塊心病。

它的本質只是一件樂器,陰謀殺伐並不適合它的本心。

“你想過沒有,為什麽道輪殺光了魅,卻單單放過了你?他完全有力量毀掉你。”我尋思了一會,道,“其實很簡單。因為魅破壞了北境法則,而你沒有。”

“道輪不能殺你。”

“這說明道輪的思考方式和我們有很大的不同。他在某些方面可能極為愚蠢,蠢到不知道將你斬草除根,了去後患;但在某方面他又異常靈慧,巧妙誘導了那個釀出酒的家夥,為自己營造出最佳的下手機會。”我滔滔不絕地分析道,“想要對付道輪,就要從他的愚蠢處著手。”

月魂眼神矛盾地看著我,欲言又止。我微微一笑,了然於心:“你我其實都已明白,就道而言,那一夜並不是北境殺死了魅,而是魅自己走到了生命的極限。”

“它們沖不破那一道鎖鏈,所以滅亡了。”

我輕輕嘆息:“在你的心中,已經沒有了仇恨,但你卻背負了魅的仇恨。我最親密的夥伴啊,我選擇了斬滅,而你選擇了背負,可惜我們都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