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假空中

“噗哧!”絢麗的赤芒濺帶起一蓬鮮血,晏采子晶瑩剔透的液身被打回原形,右肩皮開肉綻,鮮血淋淋。赤芒咆哮著穿過晏采子的肩頭,在半空矯夭轉折,復又旋射向他。

赤芒正是螭槍!在施出“喜”的同時,我悄悄射出了螭槍,隱藏在萬丈光芒中。當“喜”被收回之際,流光彩焰消散,晏采子的注意力被引開,才終於被我“陰”了一槍。

哪怕晏采子功法再奇,也不可能硬受北境鋒芒第一的魂器一擊,而安然無恙。

沒有給晏采子任何喘息的時間,我全力沖上,雙拳奮擊,在晏采子閃過螭槍的刹那,生死螺旋胎醴趁隙侵入對方肉身。

“損!”晏采子輕喝一聲,右手大拇指翹起化山,在上呈艮卦,左手無名指劃出汪洋沼澤,在下呈兌卦。艮卦與兌卦,衍化成損卦。

出乎意料,晏采子的目標並不是我!他雙指交疊,損卦按向了自己!

損卦,損益相間,互為制衡!

損卦是《易經》六十四卦中非常微妙的卦象,它雖然屬於下下卦,但講究的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如何減損一部分利益,去謀求更大的利益。就像用“失”換取更多的“得”。

“轟!”損卦及身,晏采子肩頭的傷口霍然加大,血如噴泉疾射,然而,生死螺旋胎醴也隨著傷口泄出,被排出體外。

每一滴鮮血爆發出驚人的氣勁,封住了我雨點般的拳影。在晏采子的反擊中,我不得不暫取守勢,無法乘勝追擊。

中指一點,螭槍被晏采子彈回,無奈地遁回神識。

我對晏采子佩服得五體投地。就像三國時關公療毒,必須先挖肉刮骨,損傷自己,才能得到除毒的益處。晏采子運用損卦的本意,刻意激化傷口,順勢將生死螺旋胎醴引導而出。最難能可貴的,是他本可以憑借自身精純的法力,強行化解我尚不成氣候的生死螺旋胎醴。可晏采子卻選擇了最巧妙,最因勢利導的方式,同時也是最冒險,最沒有把握的方式。

畢竟他只參習了幾天《易經》,還是師從我這個半吊子。施出損卦,相信他也是在拿自己做嘗試,來見證《易經》的奧妙。

我忽然明白了知微高手獨有的一分癡狂:為了驗證心中所學,自身的生死安危完全置之度外。楚度如此,晏采子也是如此。

這或許是我至今無法邁入知微的原因。

“好手段,難怪楚度當日也被你所傷。”晏采子嘉許地稱道。一團液球冒出肩部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液球轉化成血肉,結疤落痂。

“前輩竟能將損卦用於療傷,才是通天手段。”我心悅誠服,激化傷勢濺出的血還能用於反擊,可謂一舉兩得,物盡其用。

雙方目光交擊,氣機互鎖,重新對峙。第一個回合我吃了虧,第二個回合,我算是小小地扳回一局。

“到此為止吧。”晏采子忽然拂袖而坐,輕松擺脫了我的氣機鎖控,而身下憑空多出了一個石蒲團。他手指在地上飛速畫出一個個卦象,埋首陷入沉思,仿佛剛才激烈的戰事,不曾在心中留下半點痕跡。

這種說放就放,不滯於物的瀟灑,達成目的,不拖泥帶水的絕然。也許就是常人眼中的冷漠無情。

“六十四卦的每一個卦爻,就像一個從生到死的衍化。若能在法術中融入變爻,便可與共時交點相輔相成。”晏采子忽然擡起頭,目光閃亮,這一戰他顯然獲益良多。“你對共時交點揣摩得如何?”

“還差得遠呢。”我苦笑道,“對前輩來說,隨時隨地都可進入共時交點。我卻要借助天時地利心境,才能偶爾妙手得之。不過與前輩一戰,倒是讓我領悟了許多戰鬥的技巧。”

晏采子似乎興致頗高,破天荒地指點道:“你若能潛心體悟魅的本源,也會有一番收獲。比如你扭動全身關節變形的法門,那應是魅的天賦力量。”

我這才想起他提過的源心,好奇地問道:“前輩也用過源心嗎?”

“否則我怎會充當悲喜妖王?只有體驗其它生命的存在,才能超越自身的局限。”

“前輩是指跳出‘我’嗎?在蓮華盛會上,公子櫻和楚度好像也談及過‘我’的局限。”

“光知道這些有什麽用?”晏采子傲然道,“須先明‘假’、‘中’、‘空’三觀,再身體力行才是。”

“什麽是假中空?”

晏采子指了指座下的灰色石蒲團:“這是什麽?”

“蒲團。”

“蒲團只是它的假名。它是一塊石頭,因其形狀、用處,我們才稱之為蒲團。這就是‘假’。就像晏采子、悲喜和尚的稱呼一樣,都不過是假名。”

“所以它的本質不是蒲團。這就是所謂的空觀?”

“你的悟性確實不錯。”晏采子欣然點頭,“雖然我們知道它的本質並非蒲團,知道它是空,卻仍然稱之為蒲團。這就是中觀。所謂物事雖然虛假,但不會因為虛假而流於空幻。假、中、空三觀合一,才能真正地了解天地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