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植物們的盛宴 第五十五章 若寒。情感法則(第6/9頁)

“抱歉,我中了NAVA的魔法,無法控制住自己。”囈樹滿臉愧疚地說。

“我理解,這不怪你。”若寒輕聲勸慰。

囈樹似乎發現了些什麽,急忙轉過臉去,“你的襯衣……”

他的話提醒了女孩,若寒急忙整理上衣,將紐扣一個個扣上。而就在這時,若寒發現了自己的異樣感。NAVA不見了。不見了?她分別在兩只眼睛前豎起指尖,確認了自己的猜測。隨後她擡起左手,又換到右手,發現身體控制自如。這麽說,是自己贏得了勝利?若寒幾乎不敢相信。她瞥見了那株擺在沙發腳跟的金桔盆栽,大步走過去把它抓到手裏,作勢砸碎地高高舉起,然而那只黑眼睛並未出聲保護她珍愛的小植物。難道NAVA的確消失了?要知道,她所面對的可是冷地的主宰呵,不死不滅的欲望本身呵。

可這就是事實。若寒自以為輸掉了口舌之戰,本已悲傷到絕望,卻出乎意料地奪下身體的控制權,同時也破除了NAVA的魔法。

肩頭的肌膚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復原,痊愈,痛楚亦隨之消失。若寒猶豫了一下,又把手裏的金桔盆栽放了回去,她不是那種隨意遷怒他人的性格。

“我很抱歉……”囈樹滿臉愧疚,垂下眼睛,“剛才失態了,肚子從沒這麽餓過……”

“我沒有事。”若寒努力擠出微笑。

“我想……我該走了。”

“別急著走,親愛。”若寒連忙拽住囈樹的手,“這不怪你。”她意識到眼下正是難得的獨處良機。

“可是……可是我咬傷你了。”囈樹仍然垂著眼睛,“好幾次我幾乎忍住,可最後還是沒能成功。”

“我知道,這不怪你。”若寒捧起囈樹的面龐,恍然發現男子的牙床與嘴唇已鮮血淋漓,怕是已經疼得合不攏嘴。

“我很疼,很疼很疼。”男子勉強彎曲嘴角。

“親愛,請再忍耐片刻,為我,為我們。”若寒用力握了握囈樹的手。

“可是……”囈樹面有難色。

“就幾分鐘,好嗎?我有一整個故事要講給你聽。”

“那好吧。”那個男子捂著嘴,“你說,我聽。”

月光。茶盞。白燭。這三樣陳列在地,但又不僅限於此。折斷的鉛筆,身首異處的橡皮,肚破腸流的筆記本,以及,落葉般四處凋零的衣裙,幹涸虬曲的植株枝條,棉絮飛揚的沙發靠墊。圖紙室一片狼藉。

最後一抹裹胸布條飄然觸地。然後,茶盞被捧起,白燭被點亮,少女的輪廓被映在白墻之上。

這本應當是一個獲得喝彩的時刻,然而卻無人得以窺看到這具完美精致的裸體。唯一的見證者是那只困在玻璃杯裏的爬蟲,只是它全然無視身邊完美精致的裸體,而是望著近在咫尺的金桔盆栽心急如焚。

入夜之後,若寒脫下所有衣服,仔細打量這具身體的每個角落,清除一切屬於NAVA的痕跡。她不知NAVA何時會再回來,在此之前,她必須把那只黑眼睛的爪牙一一扼殺。她撕下蜷縮在腋下的枝條,挖出躲在耳蝸裏的雌蕊,扯去腳趾縫隙裏的根毛。最後她三兩步趕上倉皇逃竄的小爬蟲,略一遲疑,抓起書桌上的玻璃杯俯身把它扣住。

她並不是擅長報復的靈魂。縱然白天的經歷令她憤怒、失望、懊恨。

令她如梗在咽的並非NAVA的陰謀,而是囈樹聽完傾訴的反應。經過一番激烈的爭奪之後,若寒好不容易奪下身體的控制權,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呵。於是若寒叫住了囈樹,把自己墜入冷地之後所經歷的一切,以及她所知道的一切秘密都原原本本告訴了囈樹。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她講了很久,包括她與Naya的友誼,包括她與囈樹的四次前世邂逅,包括她與NAVA合體的緣來。她以為說得越多,就越能打動這前世的知己,就越有可能喚醒他失落的回憶。囈樹始終捂著嘴,不時點點頭。除此以外,若寒看不見他的真實表情,沒有憤慨,沒有激動,沒有感嘆,也沒有悲傷,甚至連一個無言的擁抱都沒有。若寒越說越冷,越說越輕,最後故事到他們在關鐵工廠的初遇戛然而止。

囈樹朝她微笑告別,然後走了出去。她覺得他的反應冷淡,他的禮貌更令她渾身冰涼。

然後她開始砸東西,砸了墨水瓶,拗斷了鉛筆,撕了筆記本,幾乎所有她有氣力舉起來的東西。發泄完之後,情緒漸漸平復下來,她忽然悟到自己的幼稚,於是開始自責。是的,她竟然忘記冷地之眾所背負的詛咒:人在這座世界無數次死去、復活,記憶也一再淪喪。囈樹也不例外。雖然他的本性仍是她所愛的寬厚與保護,但畢竟他已經在這座世界死去千百次,記憶亦斷層千百次。而自己自從踏上這片土地之後,她的記憶卻從未斷層,情感蓄勢已久,所以才會一觸即發。噢,她信誓旦旦聲稱自己是前世的知己,竟卻無視他的傷痛與流血。噢,自己將七十年期守的份量突然壓在這年輕的男子肩膀,無疑是可笑的、輕率的、愚蠢的。若寒深深自責自己的沖動,同時命令自己要給囈樹時間與耐心,以及合適的時機。有時候愛人之間也需要虛情假意,只因那個人不是你自身,他有時候需要你故作姿態以得到慰籍。若寒忽然想起NAVA曾提及的面具,不由發出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