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植物們的盛宴 第五十三章 囈樹。面試(第5/8頁)

“哼,是你失信在先,卻在此說什麽風涼話!看來不得不給你一個教訓了!”老青年怒道,我感到扳機就要被扣下。

“等等!”若寒突然又打斷老青年,聲調顫抖。我感覺到了若寒的異樣,那必是她身體裏的另一個靈魂在開口。

“哼!害怕了吧?”老青年輕蔑一笑,他顯然並未分辨出異樣,還以為在與同一個若寒說話。而此時若寒的一只眼睛已悄悄變為湖綠色。

“等等!”若寒說,“就算他是你們所謂的教會奸細,可你們的證據何在?憑什麽斷定他就是教徒?”

若寒的話音未落,科學人就七手八腳地扯開了我的上衣,在腹部找到了那個木疤。“瞧!這是什麽!?”老青年理直氣壯地說。

那一瞬間我看到若寒表情扭曲,“好吧。”她咬了咬嘴唇,故作釋然說,“原來說得是這個呀。”緊接著我看到她急促地唇語道:“快想想辦法!”她是在說給我聽嗎?可我明明已被束縛雙手,無可作為了呢。

“這回無話可說了吧?!”老青年賤兮兮地彈了彈我腹部的十字花木疤,神色得意。我看得出,他並非打定主意想懲罰我,而是試圖以此要挾若寒,但這仍是一場危險的鋼絲表演,任何一句失去平衡的對話,都有可能使我跌入死亡的深淵。

面對老青年的逼問,若寒無言以答,我看見她的十指胡亂扯動衣裾,顯然她是緊張的,顯然她是在擔憂我的性命。

“罪證確鑿,看來他是難逃一死。”老青年得意洋洋,他分明沒有太把我的性命當回事。“是啊!”“是啊教授!”彎刀老者與胸針老者紛紛附和道,彎刀老者提高了手裏的油燈,舉到我的腹部,躡手拿著小彎刀在木疤上刮了又刮。我儼然成為了他們手裏的玩物。

正在這時,我看見若寒的綠眼睛折現決絕,她笑了,表情忽然變得淡定:“只因為腹部有了那麽個十字花標記,你們就斷定他就是教徒,可笑。人啊,總認為眼睛拾到的一絲線索,就可東拼西湊出邏輯的真相。”

“眼見為實,這是真理。”老青年自負地說。

“這座世界的本來模樣早就不是你所想象的。”若寒淡淡說,“一切只不過是光在這個世界的投影罷了。”

“你在說什麽?”老青年側了側耳朵,略微復雜的句式似乎都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

尚不待科學人明白過來,若寒便快步走近來,她一手打開風罩,用老者手裏的油燈引燃了白燭,另一手則甩出杯子潑滅了燈芯火苗。

“你……你幹什麽!?”老青年掉過槍口對準了若寒。

杯子哐當跌落在地,女孩秉燭一步步向墻壁退卻,“教授,我是來告訴你真相的。”若寒微笑說道。油燈熄滅之後,我注意到房間驟然黯淡許多,若寒手裏的那根白燭已為唯一光源。

“別指望什麽障眼法,旁門左道的法術我才不會相信!”老青年扳動了擊錘,試圖用威脅面孔來掩飾內心的緊張,“事到如今我……我不會善罷甘休的!”

“嗬嗬嗬嗬。”若寒笑得誇張而刺耳。她的眉宇間陳列復雜的表情,絕望而憂傷,邪惡而天真。

“你想幹什麽!若寒?”女孩急促地從嘴角蹦出一句,似乎身體裏另一個靈魂起了警覺。

“我早就知道,你是不可信任的。”她慢慢說,說著就把蠟燭舉了起來,笑容淡然。事後我回想起來,那是如同赴死般的決絕微笑。

“快住手!”那個靈魂歪著嘴角說,“別再傷害你自己!”

“哼哼,”若寒輕嗅香指,算是對她的回答。

“先生們,”若寒望著科學人正色說道,“讓我們就此一窺你們的真實面目。他的,你們的。”說完,她在腳跟前放下白燭,後退一步,她的影子隨之被投射到身後的白墻,構成了一具嬌美輪廓。

燭火跳躍,輪廓開始變形。我的眼睛定定落在上面,那道奇妙的投影曲線宛若符號,宛若魔咒,它開啟了我身體內部的什麽。視界周圍漸漸模糊,中央則變得極為銳利,耳邊內部回蕩狺吼幻聽,我感覺自己在膨脹,逐漸變得陌生。

視界四周徹底淪陷,陌生的光紛至沓來。偽裝覆蓋於皮膚與記憶表層的硬殼紛紛崩離破碎,軀體裏的某個部分終於蘇醒。

這是羊的線條!真是妙不可言。我喃喃嘆道,隨後便失去所有自制力,身體裏的怒意與力量從每個毛孔裏滲出,隨後的一切都超出了我的控制。

油燈。白燭。視野邊緣浮現明黃光暈,雙光源將意識喚回了身體,將平靜帶回給靈魂。

我醒了。

我嘴裏有東西。下顎反常地張到最大,咬著一只動物的脖頸,我松開口,那動物無力地垂下頭,鮮血從它頸部的窟窿汩汩流出。這是怎麽了?最後的記憶裏,我被反綁雙手帶至圖紙室,老青年朝若寒舉起了手槍,而若寒則點燃了手裏的蠟燭。我的手自由了。我把手舉到眼前,卻看見一只大如蒲扇的爪子,鋒利的爪尖仍在滴血,稠密的黑毛一直延伸至胳膊,在腕部仍有清晰的勒痕,只是粗繩已不知去向。而就在我注視的當下,利爪開始急劇萎縮,爪部黑發亦開始褪色、收縮,嘴裏的凸起也逐漸消減。不消一會兒,雙手就恢復如初,我摸了摸嘴裏凸起的異物,發現那是四枚犬齒。我這是怎麽了?環顧四周,稍遠處蜷縮著一頭怪物,它雙顎微張,伸出的舌尖垂下一絲鮮血,科學人的白袍在他身上崩裂,裸露的脊背上有個巨大的血口子,看樣子它已死去;再遠處,鐵旋梯二十級台階之處倒掛著一頭稍小的怪物,人手獸足,同樣套著科學人的白袍,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夾在兩柱彎曲的旋梯扶手之間,咽喉處被撕開,正下方有大灘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