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植物們的盛宴 第四十七章 若寒。焚門記(第5/8頁)

“那麽告訴我你全部的計劃。”

“你已經擁有我全部的視力與聽覺,再告訴你我的思考,多麽無趣!噢,不,我要你猜。猜不出,你便用眼睛等待。”

若寒垂下眼睛,她不願再目睹這些;若寒捂住雙耳,她不願意再聽見這些。

呵,堵住耳朵、緊閉眼睛的女孩嘴角抽動,笑容牽強。她說,“親愛,謎局的答案很快將揭曉。”

木門從傍晚燃燒到子夜,城市四處不時傳來尖叫與哭喊,然而明亮的火光仍不時出現、熄滅在城市各處。煙塵整夜淤積,至翌日清晨,已在城市上空形成厚重的灰霾。

清晨,天亮了。所有人與事皆在灰霾之下變為煙灰之色。

黑眼睛望著灰霾,滿足地笑了。

“這便是你所謂的答案嗎?”綠眼睛問。

“不。這僅僅是答案的開始。”黑眼睛得意回答。

“你令我感到面目可憎。”若寒抓著自己的頭發,表情痛苦。“我厭惡旁人看我的恐懼眼神,我害怕你看我的貪婪神采。”

“眾人嫉妒我的黑暗與力量;而我貪愛你的清靈靈魂。多麽完美的結合!”黑眼睛笑道。

“美本該是脆弱的、易逝的、短暫的。”

“不,力量的強弱與美大有關系。難道你認為唯有羸弱者才是美的麽?笑話。我賜給你我的身體,正是賜給你最大的力量與自由。他們為我們的美提供最堅實的載體。”

“你給我這些,我不會感激;只因你給我的越多,你從眾人間榨取的也越多。”

“此消彼長本是力量的秉性。焚去眾人的木門,奪去他們的安全感,他們感覺虛弱,便自甘拜伏主的腳下。”

“你又怎知,眾人匯聚的是虔誠,而非仇恨?”

“因為這裏是冷地,人的記憶無時不在剝落黯淡,激烈的仇恨容易平息、忘卻,惶恐與不安卻易於長隨左右,難以揮去。很快,失去門戶的眾人將再次失去彼此的信任,很快,眾人唯一可以信任、信仰的,便是吾父本尊。”

“原來這便是你的計劃。”

“錯了。這只是我的計劃,之一。我說了,謎局的答案即將揭曉。”

“一旦揭曉,結局又如何?”

“以父之名,冷地將變得空前團結與強大;而我們,將獲得空前的自由與權力。”

“你的強大玷汙了我,你令我厭惡自己,你令我憎恨自己。何不讓我離去,再給我一具身體!”

“不。”

“讓我走!”

“你不習慣我的身體、我的權威、我的力量,我都知道。然而我們已無法分離,你可知道?你就是我,天生具備為所欲為的能力。”

“我不是你!”若寒尖叫了起來。

“親愛,我們是一體的,你就是我。”女孩邊說邊伸出雙臂緊箍自己,猶如害怕自己的身體會離析逃逸一般。

“不!不是你!我不是你!”伴隨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女孩倒了下來。

瓷娃娃的面龐隱現縫隙,睫毛閃爍;啄木鳥的長喙破碎,露出鮮紅舌尖;五花大綁的紙新娘失去氣力,被通上電流;機械甲蟲摸索著爬過地板,尋找失落的發條。

回聲。耳鳴。人聲。窸窣低語。

晨。天色蒼白。職業人來來往往,匯於地下鐵的入口,旋即消失。列車緩緩啟行,喧雜止於轟鳴,如同落水匯入水漏,消失殆盡。待轟鳴聲漸逝,這座城,又成女孩一人的空城。

終於,女孩醒了。

醒來,起身,女孩搖搖晃晃地走向街心。感覺有什麽從面頰流下來,原是點點鮮血滴落到青石路面。她沒有理會。

那裏,她看到一口井。拭去面頰上的鮮血,她俯身直視井底NAVA的面孔,發現與自己對視的,唯有這雙熟悉的、淚眼婆娑的綠眼睛。

黑暗澌泅,白駒過隙。

若寒感覺黑眼睛似乎昏睡正酣,受創的意識正亟亟卷入身體海洋的無底之洞,然而她無法確定NAVA何時會蘇醒,也許是一世,也許只是一時。一旦暗流再度自海底洞穴噴湧而出,那必然是熾烈的、易怒的、極富破壞力的。

這是她第一次有意識地將NAVA的意識壓制住,若寒知曉自己的時間不多,於是她再次闖入巡的秘密據點,行以NAVA的身體,觀以若寒的眼睛。

積塵。鐵索。空船塢。巡獨自坐在龍骨墩,冷冷清清。

“你果然還在這裏。”若寒挨著巡坐下。

“我知道你遲早會再來找我,你一定還留有困惑。”男子聲音低沉,他側眼看了看綠眼睛,又說:“我開始覺得你的眼睛與這張面容相配了。”

“這不是個有趣的玩笑。”女孩苦澀搖頭,隨即開口問出她的問題:“那天夜晚我所看到的求助者們?是不是已在你的協助下離開了這座世界?”

“是的。”巡點點頭,又補充道,“至少一部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