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不滅者的回憶 第三十九章 囈樹。科學世界(第2/6頁)

環顧四周,我正身處一所求知派據點,身邊坐著的都是求知派“搭救”而來的信眾,這些信眾在這間起居室授課、學習並研究鑄鐵的技術與火藥的成分。求知派熱衷於熱武器,他們對工具的改造熱情是無止盡的,堅信只有最好的工具才能完成最好的工作。我將面包置於鼻尖下嗅了嗅,熟悉的醇厚安全感,有了果腹之食,一切便顯得友好而可接近。

“同志們!萬物皆有規律,皆有規可循。社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有原因的,研究他們!你會發現這座世界存在你意想不到的弱點。既然你們已經無須再進行所謂的‘工作’,那麽充分利用你們的時間學習,這如呼吸般終生不可停息。”逆風長老繼續著訓導,對桌的小男孩已悄悄將果盆裏的桑果塞進了嘴裏。教育告訴我,在他人宣揚義時吃食物喝飲品都是無禮的表現。

“如果我們無所作為,那麽世界只會依循其本來的軌跡運行下去。可認識這座世界的我們卻已改變已進步,看著這座世界的眼睛每一天都能看更遠看更深,總有一天,我們可以改造這座世界。”這像是總結性發言。眾人紛紛操起刀叉。而我習慣性地開始念誦禱文:“至吾大能的王,憐憫我們…”周圍傳來一陣嘲笑之聲。

“沒有魔王,沒有神,一切都是客觀規律在運行。”逆風嚴肅地望著我,感到起居室裏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臉皮發燙。

我沒有出聲,而是狠狠將面包送進了嘴裏。

求知派自稱晝行人,在白天的城市各處搜索食物與必需品。曾經我所受教育告訴我,人必須勞動,勞動才可換取生存的必需品,不勞動的寄生者都是最羞恥的,勢必被唾罵被鞭撻,被雕刻成痛苦扭曲的石像置於街心警示世人。於是曾經的我如同構成磨坊的一個零件般轉動不止,灌裝面粉、裝袋、扛上肩,佝僂地負重走上四十三步,抵到發酵室,再熟悉不過的粉白的帶著熟悉氣味的車間通道,而現在我已不再去那座所謂的面粉工廠工作了,更不用每天肩扛沉重的面粉袋穿行於發酵室與磨坊之間。有些人告訴我,那一切都是無用之功,我們在白晝所做的一切勞作,都為虛幻,都為空,這些人自稱求知派。

“所謂的‘工作’沒有任何意義,你們只是被催眠了被控制了被脅迫了去幫助皇帝實現他的欲望罷了。”逆風向著一幹求知派新成員說道,其中便坐著我,他向我們灌輸知識,我們則如幹渴之人吮吸清水般努力學習。

“沒有磨坊,沒有理發站,沒有香水工坊,全都沒有,全都是蝸蛉在你腦部制造的幻象。”逆風長老繼續說道。“生存在這座世界上遠比你想象得輕易與歡樂。只是你不被允許這麽想而已。”長期過量的勞動使人停止思考,對真理視而不見,這是他們的理論。對此我不置可否,因我已習慣在進食時思考,果腹之後,一切問題的思考便迎刃而解。“事物的規律本身沒有對與錯、善與惡,只是被惡人利用著作用在這座社會上,於是才為病態。”這是逆風長老的理論,在這個理論之下,世界的規律純屬客觀,客觀是沒有對錯的。

我有一千個問題需要提出,譬如常態的社會又該是如何的;譬如究竟什麽才為皇帝的計劃;譬如拋卻事物規律本身的對與錯,那麽又是何人以何種方式來定義所謂的善與惡,如若不付諸勞動地去竊取生存的果實,冠之以合理利用事物的規律,那又是一種罪麽。我不禁舉手插話,“可是……”

“你想問什麽?”逆風的眉角按捺著不耐煩。

“失落感……我想是失落感令我覺得愧疚。”我低聲說道。

“我不理解。”逆風咬著小嘴唇悶哼一句。

“我想說,不再以工作的汗水去換取生存的必需品,我心感愧疚。這本身不值得驕傲,亦無半句榮耀可言。我深知勞動的不易……”

逆風長老粗暴打斷了我,“你不必再發酵面包了!”身後響起一陣哄笑。

我被激怒了,“如果無人勞動,難不成面包是自行生長出來的,大家皆坐享其成麽?”我站起來大聲道。

逆風垂下頭沉吟片刻,那瞬間我以為將他問住了,可他隨後便擡起頭看著我們,犀利的目光從單片眼鏡後直射而出盯著我,嘴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恐怕是的,我可敬的面包師傅。”然後他扶了扶那枚小小的眼鏡框,“看來很有必要向你教授一番那些您珍貴的面包是怎麽來的了。”

於是,就在下一個白晝來臨之際,逆風領著我們一幹新成員開始首次“晝行”,我們被帶去參觀了城區的幾所建築,逆風長老稱之為工廠,在那裏我首次見到了自行生產的植物,本以為僅存於幻想的奇觀卻為日日夜夜實際支撐這座城市運轉的重要支柱;在那裏,眼睛征服我成為最有力的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