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不滅者的回憶 第三十一章 若寒。永動機(第3/9頁)

“如果研究所由我經營,我便把你抓去,你的想象力抵得上一百個流浪兒呢。”單片鏡青年壓低聲音,俏皮一笑,而後沉聲說道,“噩運魔盒想必已被開啟,皇帝之所以發動永動機,征集強大的機器部隊,只因他對我們的容忍已到極限,最後的決戰,為時不遠。”

“切莫輕易下如此的決定。我仍覺得,皇帝並非你們最終需要面對的敵人。”

“那為何他要執行對我們的搜捕與打壓?為何他奪走我的設計,為何無情將我驅逐?”

若寒發現自己無以為答。對於皇族與冷地真正統治者的關系,她亦未真正理清。這時,她的余光再次落到了那份時報上,頭版刊載著年輕公主的成年禮,在諸多貴族來賓的矚目之下,紅眼睛女孩笑著接過父皇手裏的花冠,象征皇族血脈的延續,已是得到眾人見證了的。然而,若寒看出了端倪。那名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第一次露出由衷的驕傲笑容,那是面具之下的難得綻現,而令一名父親如此開懷微笑的,唯有女兒的成年。

皇帝的女兒。永動機。研究所。若寒揣摩著這幾個跡象,心中的答案頓如獲曙光般明朗。

這名長久甘為傀儡的男子,第一次設立了研究所,制造越來越強大的機器,企圖擴充屬於自己的力量,其目的並不在於對付消極古板的求知派。真正的原因,只因他的女兒已成年,傀儡的命運很快將落到後代身上,而他卻不再甘於目睹親生女兒步己後塵。這些瘋狂行徑背後的真正目的,只是為了積蓄力量,從而暗中對抗NAVA。

那名青春面龐上無時不掛著微笑的女孩,此時一定不知自己已陷入危險。而眼前憂愁的青年人,卻是多慮了。

對謎團的推斷快感,差點令若寒將心中的答案全部告訴逆風。然而她轉念一想,又有誰會相信自己的臆斷與猜測呢?這片城市,又有多少人,願意相信皇帝僅為傀儡,NAVA的家族才是真正統治者?僅憑她的一言之詞麽?呵,即便是她,亦只是從當下的情景以及NAVA曾經的言論中作出推測。誰也無法保證NAVA說的,皆無謊言。如果所謂的皇帝果真為傀儡,為何又要維系龐大的皇家衛隊加以護衛?如果魔王家族實為冷地的真正統治者,為何NAVA總是獨來獨往,難道她不害怕政敵伺機迫害麽?如此想來,疑團叢生。即便以上的假設全然屬實,長時間隱瞞自己與NAVA的往來,一旦如實相告,眼前的青年又會作何感想?求知派作為一種政治力量,以政府與教會為敵,必然視NAVA為敵,而自己作為敵人的朋友,很可能被毫無猶豫地視作敵人。於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冷地的真正統治者,親手為自己包紮傷口,一次次將自己救出險境,即便自己任性地一再自我傷害。這一句內心陳述,極不真實。恍然間,方才氣貫長虹的邏輯已全然斷鏈、破碎,萬千種可能性如野草般生長於心底,對此她不知如何選擇,思緒深陷泥澤。

女子長時間地陷入沉思,擡頭面對單片鏡青年的滿臉困惑,若寒勉強一笑:“我錯了,我只是陳述一種直覺。此刻想來,那是不成熟、不負責的。”她給不出答案,她無法保證求知派不會受到攻擊。“你的擔憂沒有錯。現在,回去吧,召集青年們作好戰備,作好與生命訣別的準備。我會在這裏,為你們由衷祈福。”

單片鏡青年禮貌地點頭致謝,起身走出酒吧。

望著青年人消失於夜幕的身影,女子心情復雜。她不知該不該將這一接近的危險提醒NAVA,那名黑眼睛女孩,總是無形間相伴左右,是她的監視者、拘禁者,亦是她的傾慕者、保護者。若有朝一日,失去她,這座世界會發生什麽?自己又會發生什麽?難以預料。不過有一點已然明確,她已決意將自己與NAVA的奇詭關系守護住,這是秘密中的秘密,亦是內心空間之外的一處奇詭地。

那次會面之後,意料之中的沖突卻並未發生。若寒的生活如常般安寧,白晝的一切如時計般井然有序,夜晚的一切如夜色外觀般新奇而具有欺騙性。期間,她幫助小酒保趕走六名招搖撞騙的無證醫師,趕走一次皇帝的臣仆,收養過一只芒蚤,後者獨自在空花盆中散步時被流浪兒偷走;期間,若寒利用閑暇時間幫忙粉刷了酒吧墻壁,並為墻上略有褪色的炭筆畫重新上色,作為報酬,小酒保答應她今後的所有酒水一概免費;期間,NAVA與逆風均未光臨這座小酒肆,皇帝與求知派亦各自安分守己,若寒的生活日復一日地波瀾不驚,這很好。

在無人光顧的深夜,綠眼睛女子半倚在沙發卡座,舉杯吻唇,微醺的雙瞳依然明亮。她望著墻壁上那幅巨大的羽翼炭畫,回憶自己降臨至這片世界的人與事,不知覺已忘卻時間刻度,而那只她苦苦尋覓的獸,此刻又身在何處。許多時日過去,她仍未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