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野性(第4/7頁)

“惡魔屎。”瑞娜啐道。“你在袋子裏翻了老半天,一副好幾星期沒碰過它的樣子。我敢打賭你根本沒有穿過。”

“另一方面,”亞倫說,“我經驗比你豐富許多,瑞娜。你已經沉浸在魔法中,這樣很不安全,我很清楚。”

“這只是五十步笑百步!”瑞娜大叫。“你每天都在獵殺惡魔,還不是好好的。”

“可惡,瑞娜,我一點也不好!”他叫道。“黑夜啊,就連現在我都感覺得到魔法在改變我。我好勇鬥狠,鄙視不敢戰鬥的人。這些都是魔法的控制——惡魔的魔法。一點魔法會讓你強壯,太多就會讓你……淪為野獸。”

他舉起手掌,掌上布滿數千個小魔印。“我做的事情有違自然,那曾經讓我陷入瘋狂,至今我還不認為自己神志清楚。”他伸手搭上她的肩。“我不希望這種情況發生在你身上。”

瑞娜伸手撫摸他的臉頰。“謝謝你的關心。”她說。他微微一笑,試圖壓低目光,但她捧著他的臉,保持目光接觸。“但你不是我爸也不是我丈夫,就算你是,我的身體也是我自己的,我有權自己支配。我不要依照他人的期望過活,從現在起我要走出自己的道路。”

亞倫皺眉。“走出自己的道路,還是跟隨我的腳步?”

瑞娜瞪大雙眼,全身每條肌肉都在大聲吼叫,鼓動她撲到他的身上,拳打腳踢、張嘴狂咬,直到他……她搖了搖頭,深深吸了一口氣。

“讓我靜一靜。”她說。

“隨我回堡壘去。”亞倫說。

“去你的堡壘!”她叫道。“不要管我,你這惡魔養的!”

亞倫凝視她很長一段時間。“好吧。”

瑞娜咬緊牙關,拒絕在他離開時落淚。她站起身來,不顧肉體疼痛,從惡魔焦屍上拔出獵刀,隨即擡頭挺胸。盡管經歷大火焚燒,這把武器依然毫發無損,並且在她擦拭幹凈,還刀入鞘的同時散發殘余魔法的刺痛感。

亞倫離開後,她在原地呆立良久,內心分成兩邊對立。其中一方想要在尖叫聲中沖入黑夜,找尋惡魔來宣泄自己的怒火。另一方則思考著亞倫的批評是否正確——隨時都有可能倒地哭泣。

她閉上雙眼,擁抱痛苦與憤怒,然後將它們拋到腦後。她很驚訝地發現自己能在短時間內平復情緒。

亞倫只是過度保護而已。她殺了這麽多惡魔後,他依然不相信她有能力自保。

她拋開所有情緒,邁開步伐擺出沙魯金第一式的架勢,如同行雲流水般迅速變招,試圖將這些招式融入自己的靈魂中,讓她能夠不假思索地施展出來。練招的同時,她回想今晚戰鬥的每個動作,思索提升戰技的方法。

他在其他人眼中或許是無所不能的魔印人,但瑞娜知道他只是提貝溪鎮的亞倫·貝爾斯,而自己絕不相信世界上有任何他做得到而自己卻做不到的事。

處理得真好。魔印人一邊走開一邊諷刺地想著。他沒走多遠,靠在一棵樹下席地而坐,閉上雙眼。他的魔印耳可以聽見毛毛蟲爬過樹葉的聲音。如果瑞娜需要他,他可以立刻趕過去。

他咒罵孩提時的無知,竟然無法看穿豪爾的本性。伊蓮對他父親投懷送抱時,他還以為她是個淫蕩邪惡的女人。其實,她只是想盡辦法生存下去,就像他在克拉西亞沙漠裏所做的事。

至於瑞娜……如果母親逝世那天他隨父親回家,而不是逃離家園,她就會隨他們一起回農場,不會落入她父親的魔爪,也不會被判死刑。他們倆的小孩現在也到了該結婚生子的年紀。

但自己背棄了瑞娜,背棄了另一條通往快樂的道路,結果卻導致她的人生成為悲劇。

帶她走是個錯誤的決定,自私的決定。他一心只想到自己,為了讓自己保持理性而讓她過這種生活。瑞娜選擇他的道路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已經一無所有,但其實她還有救。她雖然不能回提貝溪鎮,但如果他能帶她前往解放者窪地,她會發現世界上還是有不少好人——寧願起身戰鬥也不願意放棄人生一切美好事物的好人。

但就算盡可能挑最直接的路走,窪地距離他們的堡壘也要一星期路程。他得在她完全淪為野性的奴隸以前盡快讓她回歸文明。

河橋鎮距離此地不到兩天的路程。到那裏後他們就可以轉往蟋蟀坡、安吉爾斯,以及農墩鎮,然後抵達窪地。途中只要有機會,他會強迫她與人接觸,並且在白天趕路,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早上睡覺,下午追蹤惡魔的行蹤。

他自己也不喜歡花這麽多時間與人相處,但他想不出別的做法,瑞娜比他重要。如果人們看見他身上的魔印開始議論紛紛,那就由他們去。

歐克信守承諾讓難民渡過分界河,但時至夏至時分,又缺乏來森的糧食,全提沙境內的日子都不好過。分界河兩岸的河橋鎮都大幅擴張,難民在鎮墻外圍搭建帳篷,僅以簡陋的魔印守護,到處都是一片臟亂景象。瑞娜一臉作嘔地皺起鼻頭,他知道這種景象對她抗拒文明的心態沒有任何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