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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花園入口處站了很久,擡頭看著以銀色渦卷花紋和象牙裝飾的拱門,看著爬滿藤蔓的墻面,還有前方路上的松樹林。當城市中的人們進出花園,來來去去地走過他身邊時,都會疑惑地轉頭看他一眼。他們都為了相同的原因而來,當他們看到他時,心裏都在想:他或許比他們更驚嘆、更有感觸。黑衛士兵團的衛兵嚴肅地分站兩旁,眼睛偶爾看著威爾木然的樣子,又望向別處。威爾·歐姆斯福德仍然未再走近一步。

不過他知道自己必須做到。他經過深思熟慮。他一定要再見到她一次。最後一次。一定要做到,他才能讓自己平靜。

就在他領悟的前一刻,他走過了大門,沿著彎彎曲曲的小徑走到大樹旁。

當他走在這條路上時,他感覺莫名的放松,就好像來看她是在做一件必要且正確的事。某種程度的決心讓他在過去幾個星期以來平安地渡過難關,當他失去精靈女孩時,決心卻被抽幹了,直到現在才又回來了。他徹底認為自己有負於她。現在他自己比較能體會這種感覺了。這種失敗感只不過是感覺自己能力有限。並不是每件你希望做到的事都能做得到,弗利克叔叔曾經這樣告訴過他。所以,雖然他能夠從魔物手中拯救安柏麗,但是他卻沒有辦法阻止她變成艾爾奎斯樹。不過,他知道,不讓她成為艾爾奎斯樹不在他的能力範圍內。這是她的決定,亞拉儂也是這樣跟他說的。憤怒、痛苦和自責都不能改變這點,或是帶給他所需要的平靜。對於已經發生的事,他必須以另一種方式來調適心情。他想他現在已經知道該怎麽做了。來探望她是第一步。

接下來,他穿越一排高大的常綠樹,來到一片空地上,她就在他面前。在晴空下,艾爾奎斯樹向上伸展,高大的銀色樹幹和深紅色的樹葉在金黃色的陽光下輕輕蕩漾,如此精致美麗的創造物,那一刻,他看見她的眼淚浮現在他眼中。

“安柏麗……”他輕聲喊道。

在她矗立的小山坡山腳下聚集了來自城裏的精靈族人,他們的眼睛注視著這棵樹,每個人都不敢大聲喧嘩。威爾·歐姆斯福德猶豫了一下,然後走過去加入他們。

“你看,她的病不見了。”一個母親對一個小女孩說道,“她又恢復健康了。”

她的國家和人民安全了,威爾在心裏說道。因為安柏麗——因為她為了這兩者犧牲了自己。他深吸一口氣,凝望著這棵樹。這是她想要做的事,也是她必須做的事——不只是因為必須,也因為到最後她領悟到這是她存在的目的。精靈的倫理,支配她生命的信條——自我的一部分要回饋給大地。即使當她放逐了自己,離開埃布爾隆,她都沒忘記這個信條。當她在教育海芬斯坦的孩子們時,這點即反映在她的工作上。這是她跟他回來尋找她的生命真義的部分原因。

自我的一部分必須回饋給大地。

最後,她奉獻了一切。

他苦笑著。但是她什麽都沒失去。變成艾爾奎斯樹之後,她得到了全世界。

“媽咪,她可以不讓魔物傷害我們嗎?”小女孩問道。

“她會讓魔物離我們遠遠的。”她的母親笑著答道。

“而且永遠保護我們嗎?”

母親輕輕摸著她的頭。“是的——永遠保護我們。”

小女孩的目光從她母親的身上轉移到樹上。“她好漂亮。”她稚嫩的聲音充滿驚嘆。

安柏麗。

威爾擡頭看了她許久,然後轉身,慢慢地走出花園。

一走出花園的大門,威爾就看見了艾瑞崔麗亞。她站在從城裏上來的一條小徑上,靠邊站著,黝黑的眼睛看著他。閃耀的盜賊絲綢不見了,她換上了一般精靈的服裝。不過在艾瑞崔麗亞身上,一切都顯得不平凡。她現在的絕美就跟威爾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一樣。她烏黑的長卷發垂在肩上,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當她看見他時,擔憂的臉上露出迷人的笑容。

他默默地走過去跟她打招呼,微笑地看著她。

“你現在看起來完全康復了。”她輕柔地說道。

他點點頭。“全都是你的功勞。你是讓我重新站起來的人。”

她聽到這樣的恭維,笑逐顏開。過去的一星期,她每天都去看他,喂他吃東西,幫他包紮傷口。當她感覺他需要的時候,她就在旁邊陪他;當她看到他需要獨處時,她就給他寧靜。無論是身體和情感,他的恢復都要大大歸功於她。

“我聽說你出門了。”她匆匆地看了花園一眼。“不用多想,就可以知道你到哪裏去了。所以我跟過來等你。”她又望著他,笑容迷人。“可以放下那些幽靈了嗎,醫士?”

威爾看著她眼中的擔憂。她比他自己還了解失去安柏麗對他的打擊。在他復原這段時間,他們兩人在共處的時候談了很多。她口中所謂的幽靈,就是縈繞在他心頭的無來由的罪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