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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頭頂上,暴風雨從遠方翻騰湧至,天色更加晦暗,林間的風嘯聲更尖銳了。老人停下手邊的工作,擡頭往上望。這場暴風雨還真不小,他心想。對那兩個可能在野外受困的小精靈來說,另一個不好的征兆是,這場暴風雨會在他們抵達哈洛斯之前就先趕上他們。他搖搖頭。他想去追他們回來,因為這樣對他們比較好,但是他們顯然心意已決。而且,太糟了。無論他們希望在安全壕裏找到什麽,不管是樹根草藥還是魔法,他們最好還是完全打消念頭。他們根本不可能活著用上它。

在他腳邊,浪子擡起毛茸茸的臉,嗅著襲來的風。突然間,這只狗開始嗥叫,聲音低沉且憤怒。黑貝爾狐疑地低頭看著他,並環顧四周。樹林的陰影垂落在整片空地上,但是沒有任何動靜。

浪子又開始嗥叫,頸背上的毛豎了起來。黑貝爾防衛性地四處張望。有東西在那裏,有東西藏在黑暗處的後方。他站起來,拿起大斧頭,小心翼翼地往樹林走去,浪子蜷縮在他身邊,仍在嗥叫。

不過他停下了腳步。他不知道為什麽他停了下來,他只是突然間覺得有一股涼意襲上全身,讓他不自覺地發冷戰。在他腳邊,浪子平躺在地上,並發出哀鳴,好像被重擊一般,偌大的身子畏縮不前。老人瞥見有東西在移動,巨大且披著鬥篷,但是立刻就不見了。恐懼感流竄在他全身,恐怖到他連排除心中恐懼的意願都沒有。這種感覺粗暴地控制著他,緊緊地攫住他,他無助地望著黑漆漆的森林,只希望這一切能夠離開他,讓他可以轉身逃開。斧頭從他手中落下,滾落到地上,因為根本沒有用處。

突然間,恐懼感從他身上抽離,來得快,去得也快。四周只有風的呼嘯聲,飛濺的雨滴打在他皮革般的臉上。他深深地呼吸,彎下身撿起斧頭。浪子緊靠在他身旁,他慢慢地往回走,直到感覺他的腳擦撞到了工作台。他停下腳步,一只手緊抓著這只大狗的脖子,讓他自己不要發抖。他非常確定地知道,他在這危險的谷地裏掙紮求生的六十年中,死亡從未如此地接近過他。

威爾和安柏麗才走了不到一個鐘頭,暴風雨就趕上他們。原本稀稀落落的大顆雨珠惱人地從濃密的樹冠滑下,很快就變成了傾盆大雨。西風帶來的陣陣雨水沖刷著道路,雷聲隆隆,在濕漉漉的森林中回蕩。在他們前方,昏暗的狹窄小徑因為降雨的緣故更加陰暗,他們四周沾了雨水的樹枝在潮濕的蔓生植物中開始下垂。幾分鐘後他們就全身濕透,他們的旅行鬥篷跟其他衣物都留在盜賊那裏,無法拿回來了。原本合身的薄衣裳現在貼在他們的身上。不過,沒有東西能讓他們舒服一些,所以他們只能低著頭繼續走。

大雨持續下了數個鐘頭,其間偶爾短暫的減緩讓人誤以為暴風雨要結束了。一路上,威爾和精靈女孩步履艱難地往前走,雨水從他們的身上和衣服上滴落,結塊的泥巴粘在他們的靴子上,他們的眼睛盯著前方布滿轍跡的道路。最後,大雨終於緩和下來,暴風雨也往東移,濃霧開始從森林中散出,與陰沉的黑暗融合在一起。樹林和矮樹叢在朦朧中閃爍著光亮,水珠在一片靜謐中滴滴答答地落下。在他們頭上,天空依然烏雲密布;東邊的天際雷聲作響,遙遠且徘徊不去。迷霧愈來愈濃,這兩個旅人的步伐也慢了下來。

此時,道路開始往下走,起初坡度並不明顯,但是漸漸地愈來愈大。威爾和精靈女孩順著路走,結果滑倒在泥濘的地上。他們懷抱著一絲希望看著前方的暗處,但是除了這條路上漆黑的通道以及周遭濃密的樹林外,什麽都沒看見。四周愈來愈安靜,就連暴風雨過後微弱的蟲鳴聲都變得悄然寂靜。

突然間,就好像有人在他們眼前掀開一層薄紗一般,樹林一分為二,斜坡也不見了,巨大陰森的哈洛斯盆地展現在眼前。威爾和安柏麗站在原地,在這泥濘的小徑上,往下看著這片驚人的寬廣區域。他們馬上意識到自己已經到了哈洛斯——這片巨大的黑森林不可能是其他地方。他們好像來到一處令人毛骨悚然的死湖,靜滯不動,沒有生命跡象,灰暗的湖面長滿了綠色植物,因此只能猜測水面下有什麽。尖塔山矗立在它黑暗的中心地帶,一座孤立的柱狀巖石高聳入雲,貧瘠且崎嶇。哈洛斯相當陰森荒涼,像是一座悄聲述說著死亡的開放墳墓。

威爾和安柏麗靜靜地站在道路邊緣,努力壓抑著心中的抗拒感,他們愈往這無聲無息的黑暗中看,感覺就愈強烈。他們從未遇見如此荒蕪的地方。

“我們必須走下去。”威爾最後大膽地說出來,雖然厭惡這種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