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紅龍狂舞之夜(9)

“狙擊手在哪裏?命令狙擊手開槍!別管她有沒有進入使館區!別管什麽外交豁免權!外交豁免權是我們授予的!我們即為法律!我們就是神!”

琳瑯夫人奔跑在風雨中,白色的裙擺飛舞,海藻般的長發也飛舞,像個自由的精靈。

她奔跑在大雨裏,也奔跑在史賓賽、龍德施泰特、佛朗哥的望遠鏡裏,在這座城市裏有人想要留住她,有人想她生出羽翼。

但沉重的閘門轟然降落,封鎖了她的道路。最後一刻,橋對岸的那些人放下了鐵閘。

那是一扇多麽脆弱的鐵閘門啊,如果紅龍還能活動,只需最簡單的踢擊就能撕裂它,可它卻足夠擋住那個白衣女人,把她留在了翡冷翠。

西澤爾的血都冷了,他咆哮他嘶吼,但這些都無濟於事。他看著那些大人物掉轉車頭離去。是啊,他們想要的不是那個女人,而是西澤爾,對他們來說有價值的是西澤爾身上的甲胄。在這個權力的森林裏,人人都是野獸,無人同情弱者。

那個教師般的老人,錫蘭王曾經給西澤爾講過這句話,可當時他沒聽懂。

雨嘩嘩地下著,台伯河兩岸,數百人的目光都匯聚在那女人白色的背影上。她趴在鐵閘門上呆呆地望了一會兒,竟然轉過身,赤著腳走回西澤爾的身邊來了。

她站在那裏,歪著頭看著西澤爾,看了很久很久,那美麗而疑惑的眼神,就像少女初見情郎。

“我好像認識你,你是誰?”她輕聲問,瞳孔中閃動著瑰麗的光,仿佛風中繁櫻飛舞。

西澤爾俯視著母親,他的面甲已經脫落,露出的是他自己的臉。他忽然意識到母親在看的是誰,她的目光就像那場舞會上她看到了他的父親。是的,她從西澤爾的臉上看出了隆·博爾吉亞的痕跡,即使他多半遺傳了母親的長相,兒子多少也會有些像父親。

“我叫西澤爾·博爾吉亞,我是你的兒子,媽媽。”西澤爾說。

女人露出驚訝的眼神,仿佛受驚的鹿,她繼續歪著頭打量這個巨大的鋼鐵怪物,它竟然長了一張男孩的臉,在那個女人的思維裏,這是童話般的事情吧?

旋即她笑了起來,好像真的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她踮起腳尖撫摸西澤爾的臉:“這個世界真好,這個世界上有我的兒子。”

那是西澤爾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母親的溫暖,那大布娃娃一樣的女人第一次把他當作兒子,她再不是家庭的虛假象征,而是實實在在給他溫暖的母親。

他覺得自己重又變成了那個小小的男孩,不知何處來的力量令他驅動了唯一完好的鋼鐵右臂,輕輕地擁抱母親:“這個世界真好,這個世界上有我的媽媽……”

下一秒鐘,槍聲撕裂了雨夜,從琳瑯夫人胸口噴出的鮮血染紅了紅龍的身體,她輕盈地向後倒去,那樹開了很多年的櫻花,終於凋零。

熾天使們立刻反應過來,圍在西澤爾身邊,為他擋住了接下來的子彈。

西澤爾沒有哭,他用最後的力量抓回母親,輕輕地擁抱著她。在他的意識裏這個世界變成了灰色,灰色的世界裏下著無盡的大雨,前一秒天堂,後一秒地獄。

這個世界……再也不好了。

星歷1884年的一個夜晚,阿黛爾·博爾吉亞從夢中醒來,窗外下著雨。

睡前她被喂了安眠藥,外面的響動都沒有聽見,直到此刻藥效過了,她忽然醒來了,覺得心裏很疼很疼,像是失去了什麽東西。

“哥哥!哥哥!”她本能地喊。

她的哥哥並不在這間臥室裏,窗邊卻坐了個灰白色頭發的男人,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渾身都濕透了。非常罕見的,他沒戴那副染色眼鏡,那雙永遠藏起來的眼睛平靜而蒼老。

阿黛爾呆住了,她知道那是誰,那是教皇,也是她的父親。她是一個私生女,他們本該永遠不見面,可這時教皇就坐在她的床邊,不知凝視了她多久。

她被這驟然降臨的幸福驚呆了,不知道該叫他爸爸還是聖座……

教皇並未給她選擇的機會,他俯下身緊緊地抱住了她,抱得那麽緊,像是怕有人把她奪走。

歷史

星歷1884年的秋天,教皇國的首都發生過一起嚴重的軍隊叛亂事件,最終叛亂在通往使館區的橋上被鎮壓了。

當夜翡冷翠下達了宵禁令,不少居民被軍人從自己的住宅中請出避難,等到天明他們返回家中,才發現門前的道路就像是被鐵犁犁過似的,沿路都是可怕的痕跡,街道上彌漫著刺鼻的硝煙味。

少數人則聲稱他們看見了紅色的騎士和其他騎士在長街上惡戰,那紅色的騎士身形像是魁偉的巨神,行動卻像兇狠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