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紅龍狂舞之夜(2)

“當然可以,”審判官點了點頭,“她就在這裏。”

帶著轟隆的響聲,升降梯從天而降。那座升降梯就位於這間聖堂的中央,仿佛通天的黑色立柱,直通屋頂。

審判官和西澤爾乘坐升降梯上升,進入穹頂中央的孔洞,穿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抵達了聖堂頂部的隱秘空間。

四周都是堅固的黑色石墻,石墻上是精美的宗教畫,年代已經頗為久遠了,顏色黯淡,只剩下真金描繪的線條仍舊閃亮。

但這毫無疑問是一所監獄,每走幾步就得打開一扇鐵柵欄門,石墻上還殘留著粗大的鐵釘。可以想見當年獄卒用鐵鏈把囚犯鎖死,再把鎖鏈釘在石墻上,墻壁上的松油火把一邊燃燒一邊往下滴松油,在犯人的皮膚上燙出大片的水泡。

“這就是你們安置我媽媽的地方?”西澤爾的眼角爆出青筋。

“請別誤解,殿下。這確實曾是一座監獄,用於關押最邪惡的異端罪犯。他們的身體中寄宿著魔鬼,唯有聖堂的氣息才能壓制他們。”審判官說,“但幾十年前它就被棄用了。我們把你的母親安置在這裏,是避免她被不相幹的人騷擾。你總不想你的母親被關押在公共監獄裏吧?那裏不適合她那麽美麗端莊的女性。她在這裏不曾受過任何的苦,只是失去了行動自由。”

“你說的最好是真的,否則她受的任何苦,我都會乘以十倍回報在你們身上!”

最後一道鐵門打開,西澤爾疾步踏入,穿過長長的走廊,前面又被鐵柵欄擋住了。鐵柵欄的對面是間清凈無塵的小屋,小屋裏陳設簡單,主要的“家具”就是一張十字形的鐵床,兩端連著鐵銬。

當年這裏關押的只怕是最危險的罪犯,睡覺都要用鐵銬把雙手銬住,連翻身都做不到。不過審判官說的倒也沒錯,囚室雖然簡陋,但花時間重新布置過,那張鐵床上也鋪設了松軟的褥子和絲綢床單。

琳瑯夫人靜靜地坐在唯一的小窗前,背對著鐵柵欄。她身穿一件領口很低的素白長袍,背影伶仃如少女,長發披散下來,仿佛世間最好的絲綢。

“媽媽!媽媽!”西澤爾緊緊地抓著鐵欄杆。

這一刻是令人動容的,前一刻他的言行舉止中還滿是冷酷兇狠,下一刻他就流露出十五歲男孩的脆弱。他的神情焦急,聲音控制不住地顫抖。

可唯一的旁觀者是戴著鐵面具的審判官。他禮貌地退到走廊的末端,算是給西澤爾和琳瑯夫人留出了單獨相處的空間。

小窗邊的女人聞聲回頭,歪著腦袋看西澤爾。沒錯,確實是琳瑯夫人,此時她看起來顯得更小了,因為住在這裏沒有侍女給她化妝。她的眉色淡淡的,唇色也淡淡的,唯有那雙黑如點漆的眼睛依舊。

看見西澤爾她並未流露出驚喜的表情,關在這死寂的地方她也看不出害怕,她走到鐵欄杆旁邊,歪著腦袋端詳西澤爾,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她一直都是這樣,認不出西澤爾是自己的兒子,在她的世界裏西澤爾大概是一個經常出現在她身邊、看起來有點眼熟的男孩。

阿黛爾像只貓,是頑皮得像只貓,琳瑯夫人其實也像只貓,是智力像只貓。據說貓的記憶只能維持七天,七天過去,就連從小喂它的主人它都不記得。琳瑯夫人就是這樣的,西澤爾要是出門幾天,在她眼裏連“眼熟的男孩”都不是了。

現在她大概正在努力地思考這忽然出現的男孩是誰,但她實在想不起來了,有點苦惱地皺起眉頭來。

這時候西澤爾可顧不得嚇不嚇到她了,伸手抓住她的手,四手交握感受到體溫,他的心才緩緩地落回了原位。母親確實還好,很健康,至於待在這種地方,於她而言倒未必很難忍,住在舒適豪華的坎特伯雷堡她也不欣喜。

琳瑯夫人任兒子抓著自己的手,像是很乖的少女似的,這說明她多少還有點記得西澤爾。

“我會想辦法帶你回家,我一定會想辦法帶你回家。”西澤爾輕聲說,他知道這話琳瑯夫人根本無法理解,但他還是要說。

“一個簡簡單單的腦白質切除手術,夫人就可以回家了。我們會安排翡冷翠最有名的腦科醫生為她做手術,確保手術不出現任何問題。”審判官淡淡地說,“手術後的她跟現在不會有什麽區別,只是更安靜一些。”

“閉嘴。”西澤爾低聲說。

他使勁地握了握母親的手,隨後轉身離去。他沒時間留在這裏敘親情,他得去想辦法。

“還有時間做決定,距離執行火刑的時間還有幾天。”審判官跟在他身後,輕描淡寫地說。